“不瞞二位,趙兄武藝非凡,亦不缺智謀,區區確實曾有此想法。” 趙直聞言,整個人瞬間明朗起來,“趙直多謝將軍讚賞。” 楚無道:“先前將軍想著趙兄一家才剛團聚,如此恐有不便,便一直不曾提起。” 趙直聞言,撓了撓頭,說道:“內子說了,天下如此,哪兒還有平靜的生活,不如投身戎馬,也好為天下清平出一份力。” 顧白極笑道:“如此甚好,不如你們一家便隨我等一起回京,先做安頓如何?” 趙直聞言,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雖說也有從戎理想,但也不舍小家,特別是剛經曆過這麽一場劫難,實在不想和宋詩引分開。卻不曾想顧白極竟直接開口讓他一家跟隨。 其實顧白極這樣說倒不是徇私,趙直確實武藝智謀兼備,是難得的將帥之才,他入自己麾下不可能從小卒做起,往後自然是要領官品的,是以他的家人早晚也需要接去京中,此行順便而已。 宋詩引聞言也滿麵喜色,忙又曲身道謝。 回程的路並不算順利,鬱州的消息顧白極一早就讓人送回京城,包括鐵礦以及劉望山通敵的事,隻瞞下了自己命下屬領兵前來相助一事。 楚鈞心裏有鬼,顯然打算讓他們回不了京,行程才趕到一半,便已經經曆了兩撥殺手。 不過就算顧家軍已被林佟暗中帶走大半,但隨行的都是些身手不凡之人,更何況還添加了趙直這一員猛將,是以幾次遇險都是無驚無險的渡過。 這天行至一處山林,因前後無城鎮,一行人也沒打算去村中借宿驚擾村民,想著再遠處又無適合之地,便決定在此處露宿。 因為有女子以及孩子的緣故,一行人便特地紮起營帳,一路奔波,也好生歇息一番。 此處山林頗深,又少有人來往,是以野味頗多。 幾人抓了魚,打了野雞野兔等獵物,又摘了些野菜野果,還在楚無的指示下采了些無毒蘑菇,如此下來,晚膳竟也頗為豐盛。 用完晚飯,天色還早。 楚無正拿著一把匕首扒拉著林中一種頗為奇特的雜草,顧白極從帳篷裏出來,手裏拿著一件披風和巾帕,神神秘秘的走到他旁邊。 “將軍?”楚無有些疑惑。 顧白極壓低了聲音道,“方才我去抓魚的時候,發現河水上遊處,匯入的一條小溪裏水溫竟然有些熱意。” 楚無有些驚訝,“真的?” “當然,我何時騙過阿有?”顧白極笑道,“那溪水上遊處應該是有一處地熱泉水,故而才會如此。” 楚無這下明白的他為何拿著手裏那些東西了,眼眸含笑道,“所以?” 顧白極牽住他的手,“所以,知你愛潔,要不要去?” “去!”楚無收起匕首,回頭看見則安禹正和楚鈺坐在一處,便放心的跟著顧白極離開。 顧白極說的地方不算太遠,但要穿過一處嶙峋亂石,不過兩個人都身高腿長的,倒也不算難事。 來到目的地,果然看見河流上遊有一條小溪並入,溪水往上幾步,有一處小潭,楚無伸手試了試,果真比旁邊的河水暖上許多。 趕路途中,楚無雖然不會刻意講究,但到底愛潔,當下便沒多猶豫,很快褪了衣裳下了水。 直到全身都泡在溫水裏,楚無有些舒適的出了口氣,這才想起岸上的顧白極。 誰知一回頭,就看見方才還在身邊的顧白極退了幾步遠。 “將軍?”楚無道,“你不下來?” “不了不了。”顧白極連連擺手,“阿有你先洗,為夫替你把把風。” 不怪他突然如此拘束,實在是這幅美人出浴圖給人的刺激太大。 這段時日實在太過忙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溫存過了。顧白極血氣方剛,又才開葷不久,開葷的對象還是心尖尖上的那個人,本就忍得艱難。 方才提議來洗澡時還沒多想,現在楚無忽然在自己麵前寬衣解帶,顧白極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直接化身野獸將楚無就地正法。 楚無一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又是好笑又是赧然,對對方有欲望的,又豈止顧白極一人?若是平日楚無也就隨他去了,但此時眾人就在不遠處,說話大聲一些都能聽見,顯然不是個辦事的地方。 “將軍。”楚無言語裏帶上些笑意,“勞你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好。” “不急。”顧白極嗓音都啞了幾分,“你慢慢洗。” 吃不著,能多看看也是好的。 不過雖然如此,楚無速度也很快,待他穿好衣服之後,顧白極用巾帕給他將濕發裹去水分,又把披風給他披好,方才特地去河裏水涼一些的地方泡了個降火澡。 楚無無奈又好笑,怕他生病,待人出來後忙讓他穿好衣服。 “無妨。”顧白極握住他的手,讓他感受自己手心的溫度,“以前在軍中,冬日下水也是常有的事。” 楚無感受著他手心暖烘烘的溫度,有些不舍放開,幹脆與他十指緊扣,兩人就這麽牽著手慢慢往回走。 來時本想著多泡泡緩解一些疲勞,沒想到因為某些無法言說的緣由,兩人速度匆匆,回程時天色還未徹底暗下來。 林深人寂,隨著夜晚降臨,夜間生物開始活躍起來,有不知名的動物此起彼伏的叫喚,淒厲哀婉,如鬼魅之聲。 夜風寒涼,樹影隨之搖晃起來,從身上吹過,帶著幾分肅殺之氣。 楚無打了冷顫,忍不住將顧白極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冷嗎?”顧白極往前走了幾步,擋住風向。 楚無搖了搖頭,“不冷。” 顧白極把玩著他的手指,聲音越加溫柔,“阿有,在想什麽?” 楚無還未開口,就聽顧白極又道,“可是在想我們一路上看見的那些大昭百姓?” 楚無頓了頓,說道:“都說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昭地廣物豐,這樣的山林想來還有很多,按理說,百姓就算不能富饒,吃穿還是足夠的。” 但事實卻與之相反,暴政之下,苛捐雜稅,民不聊生。 “將軍。”楚無道,“這次鬱州的百姓脫離了苦海,但天下還有多少個鬱州?”第九十八章 京中的消息 顧白極溫柔的看著他,“阿有可是覺得民生多艱,救的這幾個人並沒有什麽作用?” 楚無下意識的點頭,又搖搖頭,“不是覺得沒用,就是……太少了……” “若能盛世清平,自然是好的。”顧白極道,“但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能救一人,便算一人。” 兩人路過一個溝渠,旁邊有小小的一灘水幾近幹涸,裏麵有幾隻黑色的蝌蚪,正在艱難的掙紮著求生。 顧白極蹲在溝渠旁,隨手撿起一隻扔進水溝裏,那蝌蚪接觸到水,很快搖頭擺尾的遊走了,“阿有,你看,或許我暫時還救不了其他的,但是對於這一隻而言,已是新生。” 楚無跟著在他身邊蹲下,雙手將其他的蝌蚪連帶著淤泥一起捧起來放進河溝裏,過了片刻,低聲道: “將軍,我明白。” “所以別多想,也別懷疑自己。” 顧白極握住他的手放進清水裏洗去上麵的泥土,隨手用自己袖口給他擦幹淨水分,而後放在嘴邊親了一下, “阿有,想做什麽就去做,凡事有我。” 楚無笑了笑,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他心裏起了悲憫,然而此時的大昭,以及現在的皇室,並沒有可以安放他這份悲憫的地方。 他為蒼生悲歎,也為皇家悲哀,楚無是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那位名義上的父親,為父為夫為君,未曾有過半點稱職。 這天路過一個城鎮,眾人決定在此暫歇。 楚無和顧白極共乘一輛,率先下了馬車,而後則安禹也從馬車上跳下來,他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接過侍衛遞來的輪椅安放好,又微微傾身將楚鈺抱了下來。 楚鈺眼眸含笑,“多謝則將軍!” 則安禹笑道:“殿下不必客氣。”將人放在輪椅之上後,他又笑道,“十一殿下若真想道謝,不如下一次將這聲謝意免了吧!” 為更好的保護這位十一皇子,這幾日都是則安禹和楚鈺共乘一輛馬車,楚無雖然將隨行的家僮幾乎都派到了楚鈺身邊,不過則安禹卻發現,楚鈺這人其實頗為認生。 因他腿腳不便,旁人伺候的時候自然要接觸得更多,然而對於不熟悉的人接近,他整個人總會下意識的往後瑟縮,動作不大,但分明是抵觸的。 隻是楚鈺不愛麻煩別人,幾乎別人怎麽安排他都說好,這種事自然也不會表現出來。 則安禹偶然發現這種情況之後,頗為榮幸的發現他似乎對自己並無排斥,因此便隻要自己能搭把手的地方,都親力親為了。 楚鈺失笑,想著則安禹堂堂一個縱橫沙場的威武將軍,卻對自己這麽一個殘廢如此照顧,一直客氣下去,難免帶了些疏離的意味,次數多了,總會傷人心的。 想了想,楚鈺認真問道: “則將軍若不介意,我便和九哥一樣,喚你安之可好?” “榮幸之至。”則安禹推著輪椅往前走。 楚鈺又笑道:“將軍若是不嫌棄,也別總是皇子來殿下去的。” 則安禹欣然領命,“如此愚也鬥膽,喚殿下一聲見蘇?” 楚鈺點頭,笑道,“如此甚好。” 進了客棧,幾人先是直接去了一樓的雅間用膳。他們人多,便多要了幾個雅間,大家難得認真吃頓飯,也能自在些。 上菜之前,桌上隻有些餐前茶水,因為楚鈺有飯前用藥丸的習慣,楚無便又去找店家要了涼開水來。 楚鈺不知怎的,自進了客棧之後心裏便有些窒悶,總帶著些難言的驚惶和戰栗。 他拿出藥瓶,手忽然有些顫抖起來,“啪”的一聲,藥瓶應聲掉在地上碎了開來。 楚鈺一言不發,忙彎腰去撿,心裏一亂,碎瓷片鋒利的一角刺進皮肉,鮮血很快冒了出來。 “見蘇!”則安禹心急的蹲下,拿起他的手指,“可傷著了?” 見傷口不大,則安禹放心了些,正準備處理楚鈺的傷口,卻發現他的手正克製不住的顫抖著。 “見蘇,你怎麽了?”則安禹問,“可是很疼?” “我……心裏有些亂。”楚鈺說著,順勢抓著準備給自己把脈的楚無的手,嗓音有些顫抖的問道,“九哥,我們還有幾日到京城?” “兩日不到。”楚無說著,又問道,“可還有哪兒難受?” 楚鈺搖搖頭,任由他將藥粉灑在自己手指處不大的傷口上,低聲道,“就是忽然一陣心悸,總覺得有些難言的心慌。” “別擔心。”楚無輕聲安慰,“很快就到了,想來是路上奔波太久,有些累著了。” 楚鈺點點頭,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卻也沒再開口。 顧白極正在門外吩咐店家多上一份糕點,楚無走到他身邊,顧白極叮囑完之後,回頭看見他,嗓音輕柔的問道:“怎麽了?” 楚無問道,“將軍,近日可有京城的消息傳來?” “暫時沒有。”顧白極也沒問他為何突然這樣問,隻認真回道,“不過此前派人回京送消息的時候,為防止楚鈞那邊有異動,我特地叮囑過,京中事務若有異常,須盡快來報。” 顧白極握住他的,“怎麽,可是擔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