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皇帝道,“朕已讓人安排下去,將你母妃以貴妃之禮下葬,如此,也算不負她一生溫柔恭順。” 楚鈺聞言,俯身緩緩拜謝:“兒臣代母妃,謝過父皇恩典。” 皇帝在宮奴搬來的圈椅裏坐下,看著他的眼神裏帶著幾分柔和,“十一還有什麽想要的,也可向朕提出。” 楚鈺道:“兒臣鬥膽,確有兩件事想求得父皇恩典。” “哦?”皇帝道,“且說來朕聽聽。” 楚鈺道:“其一,母妃已去,兒臣年歲大了,實在不適合再留在宮中。” 皇帝聞言,搖頭說道,“你身體不好,住得近一些朕也能照應一二。” “兒臣謝過父皇關心。”楚鈺道,“不過兒臣癱瘓多年,已經適應得很好,能照顧好自己。” 皇帝聞言,思索道:“你確實也到了封王的年紀,這樣吧,朕不日便下詔封你為翌王,不過暫時不必搬去封地,就留在京中,朕也能時時照應著,如何?” 楚鈺點頭,“兒臣謝過父皇恩典。” “嗯。”皇帝又問,“還有一事是什麽?” 楚鈺再次拜下,躬身道,“兒臣想懇請父皇,饒了外公吧!” 皇帝聞言,神色當即就有些不愉,隻是看著楚鈺現在無比淒慘的形貌,還有他身後無聲的棺木,心裏終究還是多了幾分隱秘的愧疚,緩了些口吻道:“十一,不要怪朕狠心,你這個外公,實在是迂腐至極,要知道,為官之道可不是光有幾分才學就能行,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他可倒好,一樣不占。”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討好他作為皇帝的權威,奉承縱容他一國之君的私欲。 楚鈺聞言,依舊低頭,遮無眼眸中的嘲諷之意,說道:“父皇教誨,兒臣明白,兒臣也覺得,外公性子耿直,實在不太適合廟堂,所以想懇請父皇,給外公一個告老還鄉的機會。” 實際上,孫岩雖然算不得年輕,但也絕對不老,說是告老還鄉,顯然太早了些。 但此言果然正中皇帝下懷,他最近本就鬱州多了一座鐵礦一時心情大好,此時又有個正當理由解了孫岩官職,當下毫不猶豫道:“也罷,你母妃屍骨未寒,朕也實在不忍她走得不安寧,就都依了你吧!” 楚鈺聞言叩首,“兒臣多謝父皇恩典。” 明貴妃下葬之後的第二日,皇帝便下了詔書,封楚鈺為翌王,又說孫尚書身體欠安,特賜金玉錢糧,送其還鄉休養。 翌王府是新賜下的,位置頗為偏遠,地段也算不上好,但勝在環境清幽,依山臨湖。 皇帝對楚鈺多少還存有幾分愧疚,本想重新於鬧市處給他尋一處,楚鈺卻拒絕了,隻說自己向來喜靜,如此正好。並拒絕了皇帝賜宮娥的想法,隻道大昭現在民生艱難,自己亦不願意鋪張,今後隻願過一些閉門修心的清靜日子。 皇帝現在對他已經徹底放下戒心,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翌王府不僅外麵環境好,府裏也是溪水竹園,幾個打掃家僮來往之間也是安安靜靜的,更多幾分幽靜。 則安禹來的時候,楚鈺正坐在竹園裏,抬頭看著頭上的一根竹子。 “這院子不錯啊!” 則安禹蹲在院牆上,看那人半天一動不動,有那麽一瞬間,那眼神似乎沒有了焦距,給人一種空寂無光的感覺,於是他沒忍住便開了口。 楚無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看見則安禹蹲在圍牆上的樣子,忽然笑出聲來。 “嗯?”則安禹隨手扯了一片葉子放在嘴裏吹了一下,有清脆的聲音短暫的傳來,則安禹放下葉子,問道,“笑什麽?” 楚鈺道:“想起初見那日,安之你也是在牆上。為何有門不走,總喜歡翻牆?” “麻煩。”則安禹跳下圍牆,“走門還要先來回通傳,多麻煩。怎麽,見蘇可是在意?” “怎麽會?”楚鈺失笑,“翻牆好,確實便利。” 則安禹推起他的輪椅,詢問道:“見蘇可願帶我參觀一下新府邸?”第一〇一章 丹藥治標不治本 “榮幸之至。”楚鈺點頭,給他指了個方向,“這院子裏的池塘是從那個方向引入的,不如去那邊看看?” “好。”則安禹點頭,又笑著道,“看來下一次不翻牆也行,潛水也能進來。” 楚鈺果然又被他逗笑,“那安之你還得再帶一身衣物才行。” “確實必要。”則安禹道:“此次匆忙,下次再給你帶醬料來。” “好。” 院子很大,皇帝許是帶著些彌補的心思,附院裏著人布置得頗為雅致矜貴,則安禹感歎:“王府果然是不一樣。” 楚無笑著搖搖頭,“隻是個住的地方而已,若心安處,哪兒都是家。” 則安禹想了想,說道:“你要是覺得這裏太空,若不介意,可是偶爾去我那裏住住。” 楚鈺又笑出聲來,也說道,“安之若覺此處環境不錯,也可以常來小住。”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翻牆潛水都行。” 則安禹聞言,立即表示非常榮幸,並對翻牆潛水這種活動表現出十二分的興趣。 安靜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天氣變冷,秋已近暮。 宮裏傳來消息,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一次,是真的纏綿病榻才會免了早朝。 “陛下,該喝藥了!” 皇貴妃親自拿來軟墊給皇帝靠著,又將桌上的藥碗端來,一勺一勺親自給皇帝喂下。 “咳、咳……”皇帝咳嗽幾聲,就著皇貴妃的手將藥喝下。 皇貴妃柔順的給他順著心口,又端來蜜餞,拿起一顆喂給皇帝,柔聲道,“陛下,藥太苦了,吃點甜的緩一下吧!” 皇帝吃下之後,皇貴妃讓宮女上前將藥碗收拾幹淨,又伺候皇帝躺下,“陛下好生休息,病很快就好了。” “愛妃。”皇帝伸手握住皇貴妃的手,輕輕拍了拍,“辛苦你了。” “陛下客氣什麽呢?”皇貴妃嬌聲輕笑,“臣妾伺候陛下,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說著神色一轉,擔憂道,“臣妾隻願陛下能早些好轉,如此臣妾就算做再多也是願意的。” 皇帝聞言,對她更是喜歡,身體雖然難受,還是對她勉強笑道,“愛妃有心了。” 皇帝重病自然是大事,隻要還在京中的皇子公主自然都該回宮探望。 楚無來時是在午時,原本想著皇帝應該午睡下的,誰知卻是難得的清醒著。 皇帝剛吃了些丹藥,是以精神了些,還勉強喝了半碗清粥。 看見楚無,皇帝對他招了招手,問道: “阿九怎的此時過來?” 皇帝本就有午休習慣,病後更是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是以旁人來探望的時候,一般都會瞅準皇帝清醒之後再過來。 楚無見了禮,說道:“兒臣不敢叨擾父皇清靜,父皇龍體欠安,若還要分神和兒臣說話,那兒臣心裏實在不安。” “你倒是個貼心的。”皇帝說著,伸手給他道,“扶朕起來走走,朕這一天天的,沒病都要躺成大病了。” 楚無聞言,伸手扶起皇帝,手正好搭在皇帝脈搏之上,不過片刻,神色微怔,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又恢複平常。 皇帝這病很是奇怪,或者說他吃的丹藥也很奇怪。 病時渾身酸痛難忍、綿軟無力,那丹藥吃下之後卻立即精神抖擻,能得短暫時間內的輕鬆。 是以皇帝幾乎對此丹藥有些上癮了。 在屋子裏走一會兒歇一會兒,不過一個時辰,皇帝便疲倦下來,重新回到榻上躺下。蕭公公送來丹藥,楚無伸手接過,蕭公公轉身去準備送服丹藥的溫水。 楚無不動聲色的放在鼻端嗅了一下,問道:“這丹藥父皇一日吃幾次?” 皇帝開始難受起來,言語裏有些煩躁,“四五次吧。” “這藥……” 楚無正想說些什麽,皇帝看著他的眼裏帶著些不耐煩,“阿九你拿著朕的藥做什麽?快些給朕。” 說完不待楚無回話,便有些的強硬的將丹藥搶過去,放進嘴裏。 楚無頓了頓,咽下未出口的話語,隻道,“這藥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父皇還是少吃些吧!” “行了,不吃藥朕就活受罪不成。”皇帝就著蕭公公的手將端來的水喝了,不耐煩的揮手道,“你下去吧,以後若是無事,不必來了!” “是。”楚無起身,“兒臣告退!” 楚無出了皇帝寢宮,走到一處轉角時,遇見了體型微豐的楚悅。 楚悅麵色紅潤,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人也胖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看著楚無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帶著厭惡和嫉恨。 楚悅如何能不恨,嫁給於三青之後,她都成了多少人的笑話了,京城中那些向來仰望著她的臉色的夫人娘子們,一個個不知道在背後編排她多少次。 在楚悅的眼中,於三青相貌醜陋,人也是粗俗不堪,渾身上下簡直找不到一處閃光點,若是以前,這樣的人她大概多看一眼都會覺得汙眼。 然而造化弄人,想她楚悅,大昭最受寵的公主,她的父親是皇帝,母親是皇貴妃,哥哥是太子,她是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現如今卻嫁給了這麽一個無貌無才無德的男人,甚至就算滿心的不願意,還是被迫懷了於三青的孩子。 而這一切,都是楚無害的。 楚悅咬牙切齒的想,若是沒有楚無,顧白極不會拒絕她。 從一開始,就是楚無作為一個男子,卻不要臉的來跟她搶男人。 原先想著顧白極也不喜歡楚無,楚悅多少還有些解氣,卻不曾想,顧白極找了近十年的那個人居然就是楚無。 這讓楚悅如何不恨,簡直把楚無扒皮抽筋的心都有。奈何她現在行動很是不便,又被楚鈞多次警告甚至限製了行動,兼顧白極還把人護得緊,讓她想做點什麽都沒機會。 “站住!”見楚無想要離開,楚悅猛的上前一步,動作之大讓她身邊的宮女都嚇了一跳。 楚無神色淡然的看著她,“瓏心可是有事?” “楚無,你在得意什麽?”楚悅咬牙切齒的道,“嫁給男人還如此態度,你真是不要臉!”楚悅口無遮攔的道,“這麽喜歡躺在男人身下,你是不是很可惜自己怎麽沒幹脆生成一個女人得了?” 楚無好笑,“瓏心,我倒是不知在你這裏男女還是尊卑有別的。” 接著楚無神色冷了下來,看向楚悅的肚子,語氣冷淡的道,“就當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也積點口德吧,別總是口無遮攔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你……”瓏心氣急,狠狠的瞪著楚無,有些厭惡的看了自己肚子一眼,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嘲諷道,“我還以為比起男人你更想當個女人呢?畢竟……” 瓏心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楚無,得意的刺道,“男人可生不出孩子,也不知道娶了你這麽一隻不會下蛋的公雞,顧家的列祖列宗會不會戳你脊梁骨。” 說起來,楚無都有些歎為觀止,楚悅為了能在言語上刺激到他,真的是什麽粗俗汙耳的言辭都拿來用。 “阿有?”第一〇二章 阿有身邊有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