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戚長風和康寧與眾人告別,出發離京。  初秋的陽光映照萬物、明亮的灑在大地上,京城外,滾滾的麥浪散發出一陣陣溫暖的糧食香氣。玉寶單獨一匹馬悠悠噠噠地走著,因為他的主人早就被戚將軍抱到了自己懷裏。  而康寧的手正被戚長風牽著,在他的示意下向遠方看去——  金色的麥田盡頭,遙遠而陌生的山脈連綿起伏,蜿蜒數裏。暖陽之下,正是一幅大好河山,無邊秀麗。  ——正文完——第84章 番外一.幼年手記   本章無戚長風……  康寧出生的時候, 京城下了很長一段時間雨。一切都濕漉漉的,永春宮顧忌著新生兒不敢薰香屋室,殿內的空氣中長時間透著一股青苔和泥土味道的潮氣。  趙雲橋被連綿的陰雨搞得心煩意亂, 剛生下來的小兒子又總是在生病,他日日夜夜都在嚎啕,讓她夢裏都是揮之不去的嬰兒哭啼。  她真的很愛這個小東西——可是好吧,她也挺痛苦的。她快要被這個小家夥搞得精疲力盡了。  在一個雨聲淅瀝的下午,小皇子好不容易被哄睡著了, 他舉著小小的拳頭躺在繈褓中,睫毛像蝶翅一般不時顫動著,粉白粉白的小臉上還帶著一點不知名的委屈。  趙雲橋看他一眼就想哭——你還委屈?老娘還委屈呢!  她坐在這小豆丁的搖籃邊, 腦子裏都是那些疾醫陰森的斷言,好像這個孩子注定不會留在她身邊很久的——他們甚至說他能活過周歲都算是奇跡。  不過是這麽三四個月的時間,趙雲橋幾乎已經忘了小皇子還在她肚子裏時、她對他的那些盼望和期許。  那懷胎十月血脈相連帶來的無限溫柔愛意,都抵不過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日一日痛苦地掙紮在這個世界上給她帶來的懷疑。  她這時還遠無法生出什麽勇往無前的相信、孤注一擲的勇氣,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在她麵前表露出一種失望、沮喪、傷感、遺憾,甚至是她自己的母親——  禦醫的診斷遍傳宮城內外。那一日,趙夫人冒雨進宮, 心疼地摟住自己的長女:  “約莫咱們小殿下是個小神仙, 一時貪玩就跑下來了, 現在還沒到他投胎的時機呢。他先來陪阿橋幾個月,等過兩年啊, 阿橋和他都準備好了,他還會再回到你肚子裏的。”  趙雲橋當時驚慌地看著母親。她想問,你怎麽能這麽說?你也覺得他會死嗎?你是在安慰我嗎?  ——我不想聽。  最開始的時候,趙雲橋痛苦、不舍、對禦醫眾口一詞的判斷拒不肯信。但是小嬰兒接連的哭鬧、驚厥、生病,甚至一度無法進食, 虛弱得讓人膽戰心驚——她也一點一點喪盡了信心。  尤其傷害到她的一點是——這個小生命好像正在人世間承受痛苦。她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可他也許正因此飽受折磨、因為他母親的欲望而在自己短短的一生中把病痛嚐盡。  趙雲橋枯坐著,漸漸就淚流滿麵了,難言的疲倦和那些微弱的泣音一起混在窗外的雨聲裏。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哭了多久,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手何時撫在了兒子的小包被裏。總之在她注意到小家夥已經從睡夢中醒來時,她陡然一驚——  她張口就想喊嬤嬤過來。她生的這個“小神仙”約莫是天上專管討債的神仙,她一個人可搞不定。  但是她才一張口,就猛地頓住了——鬧人精此刻沒有哭、甚至沒有哼哼,他就這樣睜著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著她,清澈的目光中盛滿了她的倒影。  “兒子哦……”趙雲橋都顧不上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先輕輕碰了碰小豆丁,“你睡得很好,是不是啊?睡得又舒服,又香甜……睡出了個好心情!”  她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一點動靜都變成對愛哭鬼的提醒。  可小皇子仍然表現得很平靜。  他在母親心驚膽戰的目光裏扭動了兩下,淺淺的眉頭微微蹙起——然後他那像嫩豆腐一樣的小手從繈褓裏掙出來了,一把將趙雲橋的手指抓在手心。  那種溫暖而輕盈的、血脈牽連的感覺讓趙雲橋瞬間屏住了呼吸。  浩瀚的宇宙好像在一瞬間就陷入了無邊寧靜。  有一種——幾乎是無法言喻的快樂在趙雲橋胸膛中降臨了。她沒察覺到自己立刻綻放了一個巨大而無聲的笑意。她像生怕驚動一隻蝴蝶一樣輕地動了動手指:  “小乖乖,你認得人的是不是?你認得娘親……”  小嬰兒哪裏懂得她在說什麽,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母親。  是過了很久,等到趙雲橋終於從那種無聲的感動和狂喜中蘇醒過來,她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她轉頭看向了窗外——果然,纏纏綿綿下了幾個月的小雨在這時竟然停了,陰雲多日的京城終於在這個夏日的傍晚放晴。  幾縷黃昏的微光透過窗子斜斜地灑了進來,先是在貴妃臉上投下兩三塊光影,而後那些光斑慢慢遊動著,又滑向小皇子的圍欄——小家夥從來沒見過這個,他天真的臉上全是一種讓人好笑的呆傻和新奇。陽光從他臉上拂過的時候,小東西嚇了一跳般眯了下眼睛,然後他露出了他降臨在這個世界以後的第一抹笑意。  如此美麗。  趙雲橋在當下幾乎完全陶醉了,直到一腳跨進來的徽帝打破了一室的寧靜。  “阿橋,定下來了,就叫康寧!”冒著雨上了雲頂山圓通寺的皇帝無比興奮卻小心地壓低著聲音,“這是在佛前求來的名字,靈得很——你看,朕出發的時候還在下雨,回來的路上天就……”  “謔!他醒了?!他沒哭嗎?”步入內室的徽帝也注意到了搖籃裏瞪著眼睛的小娃娃,乍然一驚。  小皇子確實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個子打斷了一下情緒。不過剛進來的這個人他也很熟悉——正巧他今天搞好臉色大放送,買一送一,於是小家夥也給他爹咧起嘴角、眯起眼睛。  “誒!乖寶貝!來讓父皇抱抱你……”徽帝完全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得到這種待遇,簡直受寵若驚,“今天是怎麽回事啊?這麽高興?”他抱著小兒子在內室悠來悠去,“哦……一直往那邊看,要去窗邊啊!天晴了是不是啊……咱們不能去窗邊,父皇帶著你在屋子裏看一看吧,行不行?哦,你說為什麽呀?”皇帝抱著兒子自問自答,“因為我們還小呢,不能看強光——看看我們這漂亮的大眼睛。”  趙雲橋倚在不遠處的立櫃旁看著他們,在那一刻心裏陡生出第一絲倔強的篤信。  “他不會死的,”她在心裏默默地想,“他喜歡太陽,他喜歡這裏。而且他有名字了,他在這人世間有了一個名字——他叫康寧。”  ——  康寧吃輔食要比別的孩子晚一些,而且多是些沒味道的米粉果泥。在他兩周歲的生辰傍晚,他睡著睡著突然醒來了,哭鬧著要找他娘親。  趙貴妃和徽帝正在一起替兒子吃長壽麵呢。膳房裏的人自然知道這麵到底是給誰吃的,做的是色香味俱全、調製得十分精細。  小皇子當時看都沒看他娘一眼,小手一指,非要坐到皇帝懷裏。  長壽麵那一小碗是必定要吃完的,皇帝隻能一手摟著兒子,一手挑著筷子,想趕緊把這根長長的麵條吃下去。  結果他筷子還沒送到嘴邊,他懷裏的小皇子就直勾勾地張著小嘴朝麵條湊過去。  室內的人笑成一片,徽帝也哭笑不得,他把筷子拿開一些,結果他兒子不依不饒地夠著他的手繼續把臉湊過去。康寧也不哭鬧,就默默地攥著皇帝的手,朝自己的方向使力。  這麽一個小孩當然撼不動成年人的力氣。徽帝哄他,“這個不好吃,父皇叫嬤嬤給你吃米糊行不行?”  平常的時候,其實米糊也行。  但是此時此刻,康寧說,“不!”他兩隻手握著徽帝的手,都快要在他爹腿上站起來了,“給寧寧!”  他還轉過頭,眼中含著一種小孩子式的很認真的譴責,“父皇,”他麵上是一種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嚴肅表情,大概是趙貴妃或者誰曾經對他擺出過這張臉,於是他自己覺得這樣很有威懾力:“快鬆手!給寧寧!”  皇帝實在無力抵抗,飛速地舉了白旗,“給他吃一點吧,沒事的,吃一點沒關係,”也不知道徽帝是在跟誰商量,還是在安慰自己,“這個很鹹哪,乖乖。啃一點點吧,嚐個味道,行不行?”  小皇子可沒說行啊——他嗷嗚叼了一大口麵,稍微品了一下那山珍海味吊出來的高湯精心熬煮出的麵條,然後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大人背著他偷偷吃的原來是這麽好吃的東西?  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小皇子都染上了一個毛病——身邊的人吃飯的時候,他總是圍在別人腳邊轉轉摸摸的,想要嚐兩口人家盤子裏的東西。  直到後來,永春宮的人都連續吃了一頓時間苦瓜,才徹底改掉了小皇子的這個惡習。  ——  康寧小時候經常待在他父皇的殿裏。比起趙雲橋,徽帝無疑是一個更容易妥協的父親,小孩子永遠都知道跟誰撒嬌更容易達成目的。  而小孩子是這樣的——他們常待在哪兒,哪兒就會慢慢攢下許多繁瑣的東西。  但是他的小衣服、小被子、小玩具,這些其實都沒關係。清河殿也不缺侍候人的宮婢,便是小皇子的東西再多上十倍,神通廣大的宮婢們也都會給他收攏幹淨。  問題是,康寧掌握了一個小秘密:  他父皇床頭有一根裝飾用的立柱內部是中空的,裏麵放了許多在小皇子看來十分無聊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幾張紙、還有一兩隻又重又醜的動物玩器。  一開始,康寧把自己的寶貝放進去與那些無聊的東西共存——一個小鈴鐺,一朵蔫了的花,一塊花園裏撿來的“仙人石”,還有半塊吃剩的點心。那個立柱裏麵的空間實在不大,好在他把點心捏碎了也能放進去。  但是有一天,小皇子的二哥給他捉到了一隻漂亮的大蜻蜓,他怕拿回永春宮會被他娘丟掉,於是就跑到他父皇殿裏的秘密基地,把那些沒用的東西丟到床底,把大蜻蜓小心翼翼地藏了進去。  畢竟他父皇的那些個老虎啊、馬啊都是假的,他這可是個活蜻蜓!  父皇怎麽淨藏些連他都不稀罕玩的東西?是不是沒見過這種透明翅膀的大蜻蜓?  康寧闔好立柱上隱藏著的小門閥,跪在父親的床頭拍了拍身上的泥,得意洋洋地跑了出去。  當晚,徽帝靠坐在床頭,反手摸上立柱後麵,想要拿出自己有段時間沒用過了的私印。  可是他一旋下門閥,就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灑了出來,有枯花、舊鈴鐺、破石頭、碎點心……  但那都不是最要緊的——  先不說他的兩方私印和幾封密信到哪裏去了。誰能告訴他,他堂堂天子至尊的龍床上、寢殿裏,為什麽會飛出一隻大蜻蜓?第85章 [最新] 貓貓寧寧(上)   與正文設定和正文劇情……  au設定, 現代背景  總裁戚長風*貓妖康寧  ————————  康寧是一隻迷了路的小貓咪。  其實他是有家的。他有爸爸,他也有媽媽,他還有一個說出來會嚇死你的身份!  ——他是尊貴的貓族小王子!  隻是他還不會化形。  化形真的很難哪, 到現在康寧也隻掌握了一些類似於“我閉上眼睛天就會變黑”之類的法力。他從小身體就很差,至今也不過是一個巴掌大的本體,可是他確實快到十八歲了——貓族傳承可不管你有沒有準備好,反正到了十八歲就要曆劫化形。  二哥說他當年的考驗是一口吞下一條小酥魚。康寧本來都把這個練會了的——現在他覺得黎承豫根本就是哄他的,他在街頭躲躲藏藏, 又冷又餓,整個貓都快要被雨淋昏過去。  他的考驗到底在哪裏呢?難道就是被丟在這陌生的街角挨餓受凍嗎?  明明爸爸媽媽說好,他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很快就會想辦法找到他的。  ——這都三天了,你們在哪呢?救救寧寧!  濕漉漉的小貓縮在花壇的矮樹後麵,看起來不比一隻老鼠更大。他蜷在樹冠下麵躲雨。樹葉能為他擋住一部分雨水,但是不時有更大的水滴從樹葉尖尖那裏砸落下來, 把小貓兜頭打得一激靈。  一開始康寧煩得一直舔毛——沒有哪隻貓被冰冷的雨水淋濕了身上還會高興。  但是雨一直下,根本就舔不過來,他慢慢就放棄了。他縮成一個灰撲撲濕噠噠的小團團, 把自己最後一點幹燥的毛毛藏起來, 用這種無聲的沉默對抗天地。  其實小貓已經開始失溫了。他那時已經是迷迷糊糊地闔上眼睛, 根本不知道一個又冷又餓的貓崽有很大可能會在冷雨下無聲地死去。可康寧實在害怕外邊那些呼嘯著的鋼鐵怪獸和到處充斥著的恐怖噪音,他沒有辦法理解那些“好消息!好消息!萬金大藥房今日開業了!”和各種古怪刺耳的樂聲, 所以才在倉惶中躲進了這個鬧市中的老舊小區。  隻是他進來之後,想要在破舊的小區裏找一個地方躲雨,才發現所有能容身的地方幾乎都已經被常年在這盤踞的流浪貓和流浪狗占據。艱難的流浪生涯讓他們並不歡迎一隻陌生氣味的小貓咪——一隻尚在哺乳期的母貓對他的態度算是比較友好的了,隻是守著自己的孩子對他哈氣。  康寧試圖跟他們交流——可是他發現,過去他的家人們完全能聽懂他的話, 但是自從他被扔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曆劫,不論是人還是貓咪都聽不懂他的言語。康寧還試圖溜進一幢樓外麵開了一道縫隙的大鐵門。在那幢單元樓的一層,一戶人家的防盜門打開著,一隻卷毛的小狗正透過門簾探頭望著外麵連綿的雨。  康寧有些害怕,但是那戶人家正從門內透出一種溫暖的食物香氣,房間裏還有女主人哄著小狗的聲音:“歡歡進來,媽媽要把門關上了……”  哦!歡歡也有媽媽的——康寧瞪大了眼睛。他在那一刻升起了一點希望,他怯怯地湊了過去。他想,或許歡歡家裏的大人能聽懂他的話,能聽明白他正在艱難曆劫。他是身份高貴的貓族小王子,他需要一點幫助:他餓了,而且很冷,他想先要一條幹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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