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我做什麽?”孟焱如夢初醒,董康元還在講案前念經,他壓低聲音伏在謝亭耳邊逼問道。 謝亭親了人已經很羞愧了,現在孟焱還要追過來問,他驚慌失措地推開孟焱湊過來的腦袋,讓他離自己遠一點,生怕被先生看見。 然而孟焱並不打算善罷甘休,他自認對男的沒那種想法,現在謝亭才給他當上伴讀第一天就親他,讓自己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說不定這小結巴早就盤算好怎麽吸引他注意,孟焱摸著發燙的半邊臉,惱羞成怒的想。 這邊動靜太大,孟焱又靠的太近,先生早就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謝亭猛的拉開椅子往旁邊退了一步,孟焱嘖了一聲,右手拍在桌子上,接著人就要湊過去,他今天非要問清楚不可。 “孟焱謝亭,你們兩個站起來!”董康元忍無可忍,把書拍在案桌上叫道。 這個孟焱,目中無人囂張跋扈,簡直不把老夫放在眼裏! 孟焱自然不會讓謝亭挨打,董康元正在氣頭上,既然這小子要逞英雄,他就結結實實打了他三十手板。 下課後,董康元帶著戒尺揚長而去,順便給兩人留下抄三遍刑法第一卷 的作業。 戒尺是檀木做的,料子沉打起來也疼,孟焱的手很快就腫了起來,整個掌心通紅腫脹,還能看出戒尺的印子。 謝亭看著孟焱被打的慘不忍睹的右手,哭著跑出學堂,半晌後又拿著一條沾水的手帕跑回來,抽著鼻子給他敷在手上。 “對不起……”他紅著眼圈給他冰敷,聲音抽抽搭搭,太愧疚了,自己給孟焱當伴讀第一天,就讓人家替他挨打,這該怎麽交代啊。 謝亭的手白白嫩嫩,指頭肉肉的,孟焱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堅硬,指腹還帶著繭。兩個人的手糾纏在一起,孟焱覺得手又開始發燙了。 後排坐著的陳鷹鄧聘湊過來怪叫了一通:“哎呀呀,哥你這手挺疼吧。” “可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孟哥不得護著?” 兩個人一唱一和,實際就是為了刺一刺孟焱新換的這個伴讀,是個小美人不錯,可以前沒見跟著孟焱的這麽大膽,慣也要有個度,今天是叫老頭打了,誰知道明天能蠱惑孟焱幹出什麽不合規矩的事來。 他們來這也就讀半年,還是因為當今聖上要開尚學之風,鼓勵民間考舉,才讓皇子世家們帶頭來國子監的。明裏是讀書,暗裏各黨派互相監視,什麽都要爭一爭,孟焱還有幾個月就要開府受封了,萬不能這節骨眼上叫人拿了錯處。 本來孟焱就臉上發燒,現在叫兩個兄弟一哄,那點別扭勁就全上來了,他把帕子拿開抽回手,粗聲粗氣道。 “行了,不疼。” 既然謝亭成了孟焱的伴讀,自然要和孟焱同吃同住,放學後孟焱帶著謝亭回了宮外的自己的宅子,這地方隻是為了方便他從宮裏回來住的,並不怎麽大。管家一早就收拾好了房間,把謝亭的被褥帶進了孟焱旁邊的房間。 “既然是小侯爺的伴讀,你要記得,每日四更叫起公子,伺候他洗漱穿衣,明白嗎?” 管家把謝亭帶進屋,一臉嚴肅的看著他,開始教他怎麽疊被子,孟焱的衣服有哪幾層,哪天穿哪件。 謝亭不敢相信的看著管家,孟焱居然騙他,給他當伴讀一樣也是四更起,還多了穿衣服的任務! 孟焱一推門進來就看見田叔在和謝亭講規矩,小結巴哭喪著臉,田叔卻是越說越起勁,走近一聽更是啼笑皆非,他不曾在中原久居,這裏的世家子弟竟憊懶至此,穿衣洗漱都要假別人之手。 要是讓小結巴來做這些粗活,他一定要和自己鬧了。 “叔,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你別往府裏塞人了。”孟焱跳起來拒絕,老管家卻一臉不讚同的看著他。 “這可不行,主子在外頭受了那麽多年苦,現下回來了,就得把規矩立起來,你若是不聽,我告訴老爺,明天一早就給院裏添幾個婢女。” 這孩子命苦,在京裏沒住幾年就跑到那地方,好容易回來享福了,這宅子裏卻連個勤快的婢女都不見,知道的說咱們小侯爺自立勤儉,不知道的,還當國公府沒銀子了呢! 說罷,田叔抬腳就往外走,口中喃喃自語。 “一看就不趁手,笨手笨腳的不會做事。” 孟焱無法,抬高了聲音喊他:“田叔!我用,我用還不行嗎!” 意料之中,老管家慢吞吞的轉回來,朝謝亭吩咐:“你住這屋,明早四更叫起。” 謝亭馬上睜圓了眼睛,控訴地看著孟焱。 孟焱也不知怎麽想的,他頓了頓,揮退欲進來放包裹的下人道。 “不用,把東西都放我屋裏。” 謝亭和老管家一齊扭頭看他。 “他和我一起睡,就不用四更叫起了。”第6章 小名 說是一起睡,兩人其實並不在一張床上,孟焱的屋裏又加了一張軟榻,謝亭睡小榻,孟焱睡大床,晚上孟焱或去書房或去皇宮巡視整兵,謝亭就在屋裏吃東西寫作業。兩人在這處孟焱購置的私宅住了幾天,倒也相安無事。 謝亭晚上容易餓,他娘給他帶了好幾個包袱的零嘴。孟焱交代完事務從書房回來,看他吧唧嘴吃東西,自然也心癢癢,就坐到謝亭對麵和他一起吃,兩個人把董康元罰抄的刑法忘的一幹二淨。 白天去上學,孟家都是送兩個食盒,小侯爺一份,謝公子一份,小侯爺夜裏叫了那麽多回膳都是給這位吃的,孟家的廚子對謝亭的口味了如指掌。 下人都很識時務,沒人管謝亭叫伴讀使喚他,反而都恭恭敬敬的稱他一句謝公子。 日子過的舒坦,謝亭也漸漸淡忘了孟焱一開始的形象和傳言帶給自己的恐懼,孟焱讓他哥哥他也乖乖叫了,但他管盛讓也叫哥哥,孟焱讓他叫盛讓表哥,不能叫哥哥,謝亭不願意,兩人還因此吵了一架。 於是孟焱訓練他叫“焱焱”,這小名他倒發的很流暢,也就這麽叫下去了。 作為孟焱的伴讀,謝亭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看他那麽辛苦,自己不管多困,都會亮著燈等他回來再睡,有時候還會跑到他榻上給他按兩下肩膀。 他娘說你給孟公子當伴讀是高攀,平日做事有點眼色,別叫人家嫌棄你。 謝亭深以為然,每天給孟焱端茶倒水,自己的零嘴也給他剩下不少。 “我還有半年,最多半年就受封了。” 這天兩人正對坐著吃東西,謝亭把給孟焱留的茶水吹了又吹才遞給他,孟焱盯著他烏黑柔軟的發頂,冷不丁開口道。 “嗯?受…受封什麽?” “大概是旗手衛指揮使吧,但還是叫我回北疆的好。”孟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突然開口說這個,謝亭隻是自己的伴讀而已,他對他的態度本應該和其他下人沒什麽兩樣,而現在自己卻主動告訴他自己要有前程了。 娘的。 可能是今晚的油燈太亮,照的這小子又白又水靈,自己腦子進漿糊了,他心下暗罵道。 孟焱說的也是實話,京裏這些到了年齡的嫡子遲遲不賜官難免焦躁,皇帝為安撫這些世家子弟,分別給了不同的差事,但就是不給品級,算是白幹。 正好有理由把先前的老骨頭踢下來,青瓜蛋子再上去。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朝中武將家的嫡長子分別掌管十二直上位,而孟焱就任旗手衛指揮使,陳鷹和鄧聘任同知僉事,是他的幕僚。 雖說孟焱在北疆帶了兩年兵也算有功,但年齡不到他爹也不能給他請封,加之趕上國子監招學,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把他放回北疆去,他在這當個閑散將軍自是不可能,要讓他在府裏坐著應酬人,那真是腚都要坐的著火。 謝亭聽說孟焱要做官,很是真情實感的為他歡呼了一會兒:“好厲害,指揮使是三品的官吧!” 孟焱謙虛道:“不算什麽。” 然後謝亭不知想起了什麽事,又真誠發問道。 “焱焱,那…那我表哥能當幾品的官呢?” “……不知道。”文人有位無權,不足為懼。 “我哥…怎麽也得是三品吧…”謝亭喃喃自語。 孟焱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默默把茶杯捏碎。第7章 日常 “我走了,爐子上煨著牛乳,喝完我就回來了。”孟焱蹲在謝亭榻前低聲哄,後者哼哼兩聲,小手一揮,軟綿綿一巴掌打到他臉上。 孟焱也不惱,看他一直不醒就咯吱他,直到謝亭給他臉上香了一個才滿意的離開。 他摩挲著臉上被親過的地方,舔舔嘴角,心裏打定主意。 不若開府後就將小結巴挪過去吧。 至於什麽名分,他還沒想過,大梁好男風之人不多,府中養男寵的卻不計少數。 再者說小結巴也不算男寵,兩情相悅,怎麽能算養男寵呢。 孟焱神清氣爽的出門了,每天都得小結巴這麽親他一口才舒坦,臨走前讓下人把謝亭被子裏的湯婆子拿出來,省得冰著腳。 如意當時得了吩咐,馬上就灌了新的湯婆子,試了溫度後才放進謝公子被子裏,然後謝公子就熱的蹬被子了。 “公子,公子該起了。” 如意在外頭已經站了半個時辰,四更一到她就進了主屋叫起謝公子,屋裏炭火燒的很旺,謝亭的被子揉的亂七八糟,臉蛋熱的通紅,口水都要滴到被子上。 另一張床榻上的被子已經疊好放進櫃子裏,床麵整潔幹淨,一絲褶皺也無,仿佛前一晚沒人睡過,小侯爺已經出門了。 孟焱每日都早起練劍,今天也早到演武場了。 其實湯婆子都按時辰換,當值的下人每隔幾個時辰就換新的,絕不會凍著謝公子,隻是主子說要換,就得立刻換成新的,還要讓他看到放心了才是。 要說主子對謝公子真不是一般的經心,早先膳房都不做甜食,現在甜口一天得進三遍熱乎的。跟後頭要人也是為了他用著,主子是成大事的人,卻連湯婆子這種小事也想著謝公子。 早先沒有謝公子時,這宅子沒有一點人氣,主子夜裏歇了就走,偶爾有客人或幕僚造訪,主子就在園子裏設宴,尤其不喜歡下人在他眼前頭晃悠,吩咐什麽都是要快的,說話慢又不靈光的下人都不在主院侍候。 之後謝公子來了,他們才算是真正用起來了,前頭後頭多了不少下人,謝公子脾氣隨和不折騰人,主子是盡著他開口,宅子裏大家忙前忙後熱熱鬧鬧,也不用整日噤聲做事了。 他們都說謝公子是小侯爺的伴讀,她看未必。 外頭都說主子雷厲風行囂張跋扈,在牛羊堆裏長大,十三歲隨軍出征,十七歲就手握旗手衛調度權,手腕鐵硬目中無人,沒想到在謝公子麵前卻和變了個人似的。 謝公子來了後,主子也不喝酒了,現在整個人文縐縐的,還看起書來了。 同屋裏幾個姐妹也猜測過主子和謝公子的關係,甚至連謝公子是老爺的小兒子,主子的親弟弟這種胡話也有,但依她所見,看主子對謝公子這份捧到手上怕摔了的愛重又別扭的樣子,八成是栽了。 想到這,如意更加堅定了好好伺候謝公子的念頭,主子的想法她不敢揣摩,總之伺候好屋裏這位, 如意溫聲叫了他一會兒,謝亭還一副睡不睡的樣子,又叫了他兩聲他才從被窩裏爬出來,大家看他醒了才敢點燈。謝公子不喜歡下人伺候他換衣服,於是屋裏幾個燒水端盆的侍女就先避出去了。 吉祥跟著幾個同屋的侍女站在外頭,她們幾個都是剛挪過來的,先前小侯爺不要她們侍候,就天天在後排屋子裏住著,給園子除草掃地,正是謝亭來了後,管家才說屋裏缺人,她才不用天天粗使下人一樣的幹活,那可真不是輕快的。 “明明是伴讀叫起小侯爺,現在倒成了咱們叫他了。”外頭天還挺冷,吉祥搓著手哈氣,嘴裏不忿的嘀咕著,她往屋裏瞅了一眼,謝公子正在裏頭洗漱呢。 “得了吧,沒有謝公子,你能挪到前頭來幹活?”進寶翻了個白眼,她早看這丫頭沒數了,不光沒腦子,嘴上也不把門。 如意出來倒掉洗漱用的水時正好聽見吉祥嘀咕的話,皺了皺眉頭,沒想到院子裏還有不把謝公子當主子的,蠢的沒藥醫。第8章 表白 孟焱是個脾氣急的,又沒怎麽上過學,在北疆時也隻找了幾個先生通了通而已,可能是先生塞的狠了,又或是自己寫的大白話文章實在太爛,他愈加不耐讀書作詩。 在宮裏當差時文官和武官家的孩子不對付,文官八麵玲瓏,拐著彎罵他,他嘴不會說,動手又無法,常常自己生悶氣。 謝亭給自己當伴讀後,孟焱發現這小子雖是個結巴,氣他倒是很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