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客死他鄉,家中人無一人知曉。就如荒原上一聲孤燕的啼鳴,短促,消失後便也無痕了。第11章 池束一臉髒兮兮的泥土的小孩子站在田埂間,麵無表情地跟在一個正在俯身勞作的農民身後。“少爺,您回去吧,等會兒要是給老爺看見了我們要被罵的。”農民愁眉苦臉地望了眼天,回過頭來對這尊小祖宗好言相勸。仔細一看,這小孩子分明穿得極好,根本不是一個農家小崽子能穿得起的。他搖了搖頭,道:“他們要去逛長街,我不想去。”“長街?那不是挺好的嘛。”農民摸了把汗,朝著急匆匆趕到田邊的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喊了聲,“少爺在這兒!給李嬸兒帶回去!”丫鬟嚇了一跳,趕緊下到地裏,帶著滿臉的嫌棄把少爺帶了回去。李嬸兒是照顧他的下人,年紀大了,若是讓她生氣了準得給氣出什麽病來,小少爺隻得回去。丫鬟帶著他走進一處宅邸——宅邸的大門是朱漆的,兩旁分別有兩尊石獅,石砌的門框上擱著一幅牌匾,掛著兩個大字——池府。-池家是西郡的大家,掌握著梧桐府幾近所有的資源與人脈。池家族人也有不少,族中光是旁支便有不下五支,從家主手裏接去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活,幫著打理事務。而這非要跟在人後頭看種田的孩子,便是池家家主的嫡長子池束。池束這孩子,不足月便生了下來,自小體虛,用各類補品吊著才活到了現在。然而等大了些後這孩子卻根本不在乎自己差點去鬼門關走一遭的命,一直到處瞎跑,害得池家主母兩鬢發白。李嬸兒給一臉苦大仇深的池束洗了把臉,換了衣服,把他帶到了院兒裏。院子裏站著他的娘親和那個打小就與他不對盤的堂姐池紛紛。池紛紛是池束他姑姑的女兒。雖說是旁支,但終歸是池家這個大族的人,因而池紛紛她爹是入贅的女婿,池紛紛也就姓池了。池紛紛被爹娘寵慣了,錦衣玉食,裹在錦繡被子裏養大,每次見到池束那副乞丐模樣都要嘲笑一番,以至於即便這倆人已經大了,仍是見麵就吵。“哼,你個窮小子終於肯回來了?你牛呢?”“勞煩姐姐掛心了,我放您院子裏了,隻不過沒見著飼料,是沒供上麽?”池束麵不改色道。“好了!”池束他娘輕聲斥責道,“今日到長街去買東西去,娘就不看著你倆了,別把下人撇下了,害娘擔心。”池束和池紛紛哼哼唧唧地應下了,跟著到外頭去。在池府門前已經停了兩駕馬車,因著池府的規矩是男女不得同乘一架車,且池束也大了,所以池束得與娘親和池紛紛分著坐。長街是那一帶最熱鬧的地方,雖然人多眼雜,但好在衙門也幹實事,池束他娘倒不必怎地擔心。馬車的車廂不小,內裏墊了軟墊,臨窗處置了一方小矮幾,車廂中有一麵是一排儲物格,裏頭放了些零嘴和話本。不過池束對這些都並不感興趣。他從懷裏抽出一本兵法,默默看了起來。雖然看著似懂非懂,但總好過一竅不通。待他下馬車時,他已經把差不多半本的兵法都看完了。池紛紛沒有理他,叉著腰隻顧著自己到處跑。池束歎了口氣,跟上了自己這個麻煩的堂姐。池紛紛雖然擺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她極容易迷路。池束可不願意看到娘親急得手忙腳亂的模樣。池紛紛喜歡看人跳舞,正巧近日長街上的迷靈鄉來了一支舞隊,不時會上台表演。既然拿捏不準時辰,池紛紛幹脆進了迷靈鄉等。然而迷靈鄉這店,光是聽名字就曉得了,自然是個風月場所,池束捂著臉進去時,麵如菜色地想著把自己堂姐這個惹事精千刀萬剮。迷靈鄉是個極大的青樓,不僅有姑娘也有小倌。池紛紛在一張木椅上坐下了,捏了把瓜子嗑,一麵看著對麵的小倌們。忽地,她眼前一亮。池束一直盯著她,見她半天沒反應,也就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了——那裏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看著比他大上些。他抱著一張比他高了好些的古琴,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最後被迷靈鄉的老鴇推了把,送到了台上。他抽噎了一陣,挨了老鴇一巴掌,安靜了下來,紅著眼睛跪坐在軟墊上,把古琴橫在膝頭。雖然不大開心,但他還是換了換,將手放於了琴弦上。他撩撥琴弦的那一刻,池束霎時便晃了神,感覺自己恍若置身於世外桃源。那音色當真是純淨極了,好聽極了。當池束他娘尋到迷靈鄉來時,便見兩個孩子難得地一道扒在台子邊,死死盯著台上的那個孩子。“怎麽?”“舅母!我們把他買下來吧!”池紛紛興奮地說道。池母對此其實並無多大反應,隻是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發現他低下了頭,挑了挑眉。“紛紛喜歡麽?”池母笑道,接著,她偏過頭對下人道,“去問問那老鴇,那孩子要多少銀子?咱買了。”-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當真是來去兩袖清風,隻攜一把古琴,就跟著池束上了馬車。他身上髒兮兮的,頭發也是十分淩亂,縮在角落上像極了一隻小狗。池束支著腦袋看了他一陣,衝他招了招手:“過來。”那孩子聞言抖了一下,沒動。“你怕什麽,”池束爬了過去,把他垂在臉側的一縷發絲撩到了耳後,“你比我大呢。你身上有什麽傷口嗎?”他緩緩抬起了頭。池束頓時愣住了。雖然臉有些髒,但是不難看出他是個極好看的孩子,隻是左眼上豎著一道駭人的疤,從傷口裏流出的血糊在臉上,已經幹涸了。池束的臉色有些難看。他轉身爬開了。當那孩子覺得池束是嫌棄自己了已經有好一會兒了的時候,池束回來了,帶著一點傷藥和一塊打濕的布巾,水還是茶壺裏的清水。這孩子扭扭捏捏的不讓他碰,最後池束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他按在了懷裏,腿夾緊了他的身子,用手肘壓住他的兩根手臂,這才讓他老實了。他掰過那孩子的臉,盡量放輕了動作,替他把血擦掉了,接著小心翼翼地上了藥。好在沒有傷到眼睛,隻是皮外傷。“這怎麽傷的?”池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