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之明但笑不語,由著他鬆了手。兩個人那幾個月裏見麵的時日不算少卻也算不得多,晏梓的那股新鮮勁兒還沒過去,還是什麽好的都想找來了捧給胥之明。他在街上搜羅了一堆小物什,多是吃的,玩的隻有一兩樣,怎麽說胥之明也看不了,也沒有給他多帶些手上幹拿著的東西的必要了。思及此,晏梓站定了,看著手上的燕子木雕,半晌歎了口氣。還是想把胥之明的眼睛醫好。他回去的時候胥之明還乖乖立在原地,手上撐著他那柄入了鞘的流月,身形略有些不穩。晏梓趕忙走了過去。“回來了,嚐嚐這個。”說著,晏梓就給胥之明塞了塊糖過去,替他將流月掛好。糖入口即化,甜中帶酸,含久了還有些口渴。他剛想同晏梓要碗水解渴,晏梓就停了下來。他喚了晏梓幾聲卻沒得到回應。晏梓靜默了一會兒,低聲道:“走吧,雀鶯橋上人多了點罷了。”胥之明察覺不對,方才晏梓的語氣分明有些失落。他究竟是看到了什麽?晏梓卻不多言了。第61章 長明孤寂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點光。緊接著百盞、千盞燈皆一起淩空而起,織作了一張漫天的光網,將千萬生靈都籠在了這人間煙火下。於是晏梓抬眼,看向了蒙著眼的胥之明。周圍愈是奪目,他便愈是看不清胥之明,看不懂胥之明。是他先動的情,也是他先開的口,即便胥之明應了,兩人也不至於光幾個月就做到那“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可胥之明就仿佛是固執而淡然地立在一層薄薄的紗窗紙後,看不清也摸不得,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他們在霂州相見時是這麽個模樣,快一年了也是這麽個模樣。雖說胥之明也為了他而衝動過,卻也隻叫他多生出了幾分猜疑罷了。他想不透這到底是胥之明無意的,還是他故意為之。但平靜下來總結了之後,晏梓還是一如他當初所說:他喜歡胥之明,所以才不敢去細想。此時此刻,他們兩人隔著一盞凡人糊的、凡人點的天燈,他像是還在凡間的凡夫俗子,七情六欲皆染,胸中不似豪傑能容得下大川大山,隻能擱自己的一家與這麽一個叫胥之明的人在脆弱的皮肉與人骨下。然而胥之明就像是一股從未融進人世的煙。晏梓回過神來時覺得手上一輕,天燈已經被胥之明抬了起來,飛入那些如晝的燈光中了。晏梓心中一緊,忽地抓住了胥之明的手,輕聲道:“不許走。”胥之明沒反應過來:“什麽?”晏梓重複道:“不許走。”但接下來胥之明問什麽他也不回了,領著他往池府去了。這盞天燈胥之明什麽都沒許。眼下有更叫他開心的事。池府外的街麵上比池束小時候那陣熱鬧了許多,梧桐府現如今雖不缺錢了,卻仍有窮苦人家。池束說了要是有人上門來賣些小玩意兒,收了便是,若是吃的驗過後便分給下人,玩的就分給他們的孩子。自打有了這條規矩後,每逢年過節池府門麵上就有了人味兒,外頭的街麵也漸漸人多了。晏梓拉著胥之明擠到池府大門時胥野嵐他們也才剛進門罷了,池府的門還開著,門邊立著一個大漢,冬日裏還打著赤膊,露出虯結的肌肉與數道刀疤。但梧桐府的百姓見了他卻並不畏懼,反而都與他親熱招呼。晏梓邁上石階時,也停下來與他寒暄了幾句。那大漢道:“來替盟主取賬冊?”晏梓點了點頭:“是。今年他又不打算回來了。”“盟中事多,盟主不回池府自然也……老阿婆你客氣什麽……”晏梓見他忙不過來,同自己說到一半又去招呼別人了,也就進府去了。他們此行要在梧桐府待上幾日,晏梓托了家仆領胥之明他們去各自的客房後便隨了賬房先生去取冊子。池府上錢財出入向來不小,他少不得要對上幾遍才好帶去給池束。說起來,池束在濁水過得逍遙自在,他卻要在他家的書房裏埋頭算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他怎麽就上了池束這畜生的賊船。池府人多,有些賬丫頭小廝沒及時報上來的他還要扛著寒風出去問賬,回書房時卻碰見胥之明的房裏出來一個小廝,麵色匆匆,雙手攏在一起,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他當即站在了柱子後沒過去。不多時又來了個姑娘,站在屋外好生打理了一番自己,這才跨進門去,出來時手上捧著一隻尖喙的鳥,小心走到廊下,將它放了,這才離去。晏梓眯起了眼。他雖然來池府的次數不多,但這個姑娘卻是從未見過的。他抿了抿唇,還是抱著賬冊卷軸回書房去了。賬房先生本欲與他再比對下去,今日對對完便好了,可進屋時晏梓的臉色明顯差了不少,賬房先生一看給嚇著了,以為他是被這些數字與賬目劈頭蓋臉地砸昏了頭,忙道叫他去好生休息了。晏梓點了點頭,點了今日對完的賬,出門回屋去了。胥之明在屋裏幹坐著到了夜裏,仍不等晏梓回來,喊了下人去問了才得知晏梓屋裏早已熄燈歇下了。胥之明雖沒說什麽,也就躺下了,可滅了燈後卻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安穩——他竟然已經有些習慣了旁邊躺個人了。他已經摘了那根鴉羽般漆黑的帶子,掀了眼皮底下露出的就是有些昏紅的眸子,隻是相較於先前的穩重,如今多添了幾分不安罷了。晏梓不曉得的是,胥之明此人一向自視甚高,容不得眼裏有半粒沙子——無論是妨礙到他辦事,還是過日子。方才察覺晏梓給他的那丟丟影響就叫他心中警鈴大作,慌亂之下竟想去尋流月來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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