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倚在軟墊上,閉上了眼。-他醒來時,外頭仍然是一片黑——自然如此,他被困在了一座牢籠裏頭,他們為了不讓他被風雪凍成一座冰雕而在牢籠上勉勉強強蓋了一層一陣風就能吹起一個角的獸皮。耳邊逐漸出現各種細碎的談論聲。他的牢籠旁坐了一個人,獸皮被他掀起了一小塊。那是個青年,歲月讓他的皮肉與骨骼抽條拔高,卻沒在他的臉上留下什麽風霜,這就讓他看起來實在是有些欠揍了。生了一張白皙年輕氣兒的臉蛋兒,卻長得高大,一頭金發還頗為得意洋洋地打著卷兒,每一縷都翹著讓人雙手發癢忍不住想給他捋直了的尾巴。“你是什麽?”他眯了眯眼。開口也很欠揍。送嫁的隊伍應是已經進到了漠多。漠多的街道與盤元很不一樣,一條主幹街道從城門口直通皇宮,整個漠多城是個圓,正中是皇宮,百姓的屋子圍繞著皇宮排開去,順著地勢依次排高。而皇宮後是一條河,直通北海,入海口修建了一座高塔,鋪就的琉璃瓦與彩繪玻璃在赤紅的夕陽下泛著奇異的光彩。主街道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蹱,護著嫁妝的侍衛在城外,隊伍兩邊都是漠多的百姓,因此這青年才能大咧咧地坐在牢籠邊,正大光明地看著他。“我是什麽?我是人啊。”他愣愣道。青年笑了笑,解下肩上的披風,披到了他肩上,道:“不,你是……你是那什麽來著……哦對,是神仙吧。”“……”不得不承認,他被這個家夥土裏土氣且突如其來的情話給驚到了。“好吧。你居然不笑。”他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發,硬生生把自己抓成了一個雞窩頭,“你怎麽穿得這麽少啊?”“我隻是個嫁妝罷了,是死是活很重要麽?”“嫁妝?”他微微睜大了眼,“你這麽好看,為什麽不是新娘?”“我是男的……再者,哪有坐牢車的新娘?”他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多的耐心同這個沒什麽常識的青年交流。“你們中原人真奇怪,哪有拿大活人當嫁妝的……唉你是真好看,比皇宮的舞娘還好看呢。”他皺了皺眉:“皇宮?”青年道:“逢年都會讓舞娘出來跳舞,到時候皇宮會大開宮門,全城的百姓都能來看。不過我沒多大興趣,隻看過一兩回。”他點了點頭,無意識地攏了攏披在身上的披風。“我替你把獸皮蓋上吧?漠多冷,你可別著涼了。”他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還披著帶有對方體溫的披風,臉一下子紅了。他抿了抿唇,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青年心領神會,把自己的左手遞了上去。他輕柔地捏住了,低聲念了幾句,末了在他中指的指節上吻了一下,垂下的睫毛在眼眶上投下了一片夢幻朦朧的陰影。青年突然覺得自己牙根兒有點酸,心口好像被小兔子抓了一下,癢得厲害。他抬起頭來,終於露出了一個笑:“願爾長安。”青年怔了怔,猝不及防地反手抓住了他冰涼的手:“我喜歡你。”第74章 皇宮他驀地愣住了。他張了張嘴,才憋出兩個字:“輕浮!”“怎麽就輕浮了?我喜歡你自然說就是了,我天天同我妹妹、同我朋友說喜歡他們呢!”他鬆了口氣。原來隻是個直性子。眼瞅著說話間前頭已經快要到了皇宮,青年趕忙跳下了囚車,將獸皮蓋了回去,掀起一角低聲道:“待會兒見了。”他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隻聽得送嫁的官員在宮門前揚聲唱道入宮二字,那方獸皮嘩啦一聲被徹底掀了開來,他的牢籠被徹底暴露在了千百雙眼睛下,他就好像被人剝幹淨了衣服一般不知所措地抓緊了身上的披風。再觀隊伍前頭,恭候已久的漠多使節畢恭畢敬地將清原公主自轎上迎了下來,在她臉上粗略打量了一圈,越發滿意,笑道:“公主且先去歇著,待晚宴時自會有人來請公主。”清原掙開攙扶著她的侍女,匆忙往後頭去,順著裝滿了嫁妝的車架一輛一輛地尋,總算是尋著了他,登時鬆了口氣。清原責令官員將牢籠打開,局促不安地看著他拖著沉重的鐐銬,披著披風一瘸一拐地走下囚車,幾次舉起手想去攙扶,卻又握了握放下了。“祝……阿祝哥哥……”她小聲叫道。“你可以喊我巫祝的,清原。”巫祝笑了笑,安撫道。清原幾乎要哭了出來:“我、我不知道父皇把你也送了過來……這北域……”巫祝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輕聲道:“你不必擔憂。既然來了此地,我定要保你全身而退。”清原猛地瞪大了眼。皇帝送巫祝過來,一是為了擺脫他,二是他知道巫祝一定會拚了命也要讓自己毫發無損地回到明翰!巫祝為什麽要這麽做?就因為自他入宮以後隻有自己時常關照他?巫祝旁若無人地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抬腳上前:“公主她——”使節看見他身上的披風時就變了臉色,大聲喊道:“是他呀!那個人!來人!”方才正在角落上閑聊的兩個侍女聽見了他這頭的聲音,其中一個忙蹦噠著過來了,圍著他仿佛在看什麽稀奇玩意兒似地看了一圈,接著熱切地攬住了他的手臂。“走呀走呀!”另一個走到了巫祝兩步遠之處,斥道:“妹子,莫要擾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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