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上的傷口真疼啊。外翻的皮肉間是流出的鮮血,往外湧得歡,如何看都是止不住的了。可甘慕卻手法嫻熟地替甘珞去血、清理消毒,再是包紮,活像是已經做了千百遍。他一言不發,本就白淨的臉皮更是毫無血色,抿緊了的唇也扯得唇角緊繃。“你不該瞞著我就過去。”甘珞看了甘慕一眼,沒有說話。見狀,甘慕越發火大,怒道:“甘珞!”“哥你不也什麽都瞞著我?”甘珞掃了他一眼,難得地沒對甘慕有什麽好脾性。他突然出手扒住了甘慕後背的衣物,不等甘慕反應過來就扯了下來。甘慕一愣,手上的繃帶也幾乎要拿不住:“珞珞……?!”他的背上滿是結痂的傷口,有新有舊,舊的得有七八年了,新的不過一年左右。那些傷疤像極了鋒利的刀口,把他的背劈開了。甘珞瘦長的指節一寸一寸地撫摸著那些傷口,似是在為他方才的行為道歉一般親了親甘慕的鼻尖,開口的語氣卻是冰涼的:“這些,你不也沒告訴我?若不是今早是我去開的門,是我被拖去了,今天挨打的是不是又是你?”甘珞一口鬱氣結在胸口不上不下,鬧得他不舒服,隻得喘了口氣緩上一緩,這才繼續道:“十多年前的今日,你到了明翰。你究竟被怎麽了。”甘慕不大舒服地將掛在他臂彎裏的衣物攏到了肩上,眉頭緊鎖,拿起繃帶與一旁被從甘珞身上擦下來的鮮血染紅了的整盆的水站起了身。見他又要回避,甘珞喝道:“甘慕!”“珞珞,我早說過,你不該來這裏。”甘慕轉到屋外的院落裏去,將那一盆水倒在院中的樹下,細細倒完了,又著手擺弄起樹下的花草來。“哥?”甘珞察覺到他有些許不對,連忙追出去,牽扯到了背上橫七豎八的傷口,呲牙咧嘴了一陣,甘慕卻沒分給他一個眼神,仍兀自拿著一把剪子修剪那花的葉子。“我早說過……”甘慕喃喃道,“這地方究竟哪裏好了,值得你這樣過來……”甘珞蹲在他身側,抓住了甘慕的手臂,硬生生將他轉了過來:“哥?!”“這裏哪裏好了……珞珞……珞珞你回去吧好不好?這裏哪都是髒的……”甘慕像是壓抑了許久,終於被他刺目的疤刺激得腦子一團亂,神經質地揉搓著自己的頭發,“你看這花……我怎麽也養不好……這土是髒的,水是髒的,我也是髒的,它怎麽活得下去……”“甘慕!”“甘珞……甘珞……求你了,離我遠點吧……你真是,什麽都不懂。”甘慕突然哭了出來,將錮住了他手臂的兩隻手擼了下去,腳下一軟沒能蹲住,往後撞在了樹幹上,疼得眼前一片黑。甘珞雖是想追上去,但被他這個反應嚇了一跳,一根筋的腦袋更是想不出什麽解決的法子來了,抿了抿唇,將已經綿軟無力的手指垂在身側。他終於反應過來,他對自己兄長一直以來都在害怕的東西一無所知。他什麽都不懂,即便課業讓太傅滿意,讓大長公主滿意,甚至已經是一眾富家子弟間武學最為紮實的那個,他也仍然無法明白甘慕究竟在害怕什麽。他活了這麽久,頭一回覺得自己活得像個廢物。倒不是一無是處,隻是對著自己想要的人無可奈何。“……甘慕,我其實毫無用處,對吧?”甘珞低聲問道,“我來了明翰卻還要死皮賴臉地留下來,隻是個累贅,對吧?我已經……我已經很努力了,但是我根本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我推出去。“我努力了這麽久,就想把你帶走。怎麽?你想一個人留在明翰,一輩子連骨頭都要爛在這裏?“你髒?可我也不見得幹淨到哪裏去。“……甘慕,既然我什麽都不明白,不妨你來教教我。”“珞珞……”甘慕盯著突然壓過來的甘珞,視線落到他微張的嘴唇上時,臉微微紅了,像極了喝醉了酒。他自認自己是真的很髒。沒有誰會對自己的兄弟懷著那樣旖旎的心思。他又累又困了,他想立即伸出舌頭去舔舔那張嘴唇。興許是因為太久沒見自己的弟弟了,十多年的思念終是被折磨催化成了依戀,抑或是他根本就是想錯了。他歪頭在甘珞的手心裏蹭了蹭。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應該再靠近了。他們本就不該靠這麽近。然後甘珞吻了他。甘珞什麽都不懂,他卻又懂得太多,所以如此不清不楚下去似乎也沒什麽關係。他怎麽會不愛甘珞呢?一個人十年如一日地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即便甘珞本人並不是那個意思,他自己也會對甘珞有那個意思。甘珞幾乎事事都以他為先,所以即便他抓進了甘珞的傷口裏,甘珞也會一聲不吭。於是他隻能一麵咬緊了牙關,死死將那些難堪的喘息與聲音嚴絲合縫地堵回去,嚼碎了同糾纏不清的津液一同吞下肚或是溢出嘴角,一麵摟緊了弟弟的脖頸。甘珞比他要健壯些,無論是脖頸、胸口還是脊背,該有肉的地方一個都不缺肉,肌肉繃緊了拉出了平日裏被衣物掩蓋著看不見的線條。甘慕迷戀於那些線條,迷戀甘珞眼角和耳尖微微泛紅時的模樣,更迷戀他因沒法控製力道而在他腰際留下一個又一個痕跡的手。他們相依的唇齒間滿是對方的名字,那層兄弟的親密血緣即便不可抹去,卻也似乎並非不可忽略。對於關係如此曖昧的彼此,隨著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人理倫常也被壓在了不可與人說的似海深情下。甘慕覺得自己幾乎要死在這張他孤身一人躺了十多年的床上了,冰涼的被褥頭一次如此溫暖。起先甘珞也沒用狠勁,畢竟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兄長。起因是他不知道甘珞是不是頭一回,斷斷續續地問甘珞有沒有被塞過宮女時估摸著是踩著了甘珞敏感的尾巴,將這心思縝密的破孩子委屈到了,險些被撞得喘不上氣。這樣不知收斂,把他往死裏頂,怎麽可能不是頭一回。像是所有冰涼的東西都開了花,在初秋裏撞出了一片讓人忍不住想溺斃其中的暖春。第119章 聽琴甘珞沒想過自己兄長每年還會有這般遭遇。那一頓鞭打無非是想讓甘慕將這份做了質子的屈辱和自覺刻進骨頭裏。可他隻想到了每年都這般一頓打,甘慕是怎麽忍耐下來的。那鞭子抽得實在是太疼了,還紮了細小的刺,每一下都如同抽筋拔骨,化開了皮,卷開了肉,不過幾下鮮血就流滿了背。他一被放了出來就跌跌撞撞地往甘慕的院子去,幸好路上碰上了康姑娘,否則說不準得在宮道上被日頭曬成人幹。隻是無論他多小心,也沒能避開蹲在院門口守著他回來的甘慕。兄長的臉色實在是太嚇人,嚇得他顧不上自己背上的傷口,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向他解釋,還是康姑娘向甘慕簡明扼要地說了,才好讓他倆不必幹瞪眼。甘慕眯瞪著眼倚在床柱上,綿軟的雙手絞在一起,像是在數著什麽,掰了半天又軟乎乎地打了個哈欠。院裏的小廚房這一日又開了灶,甘慕慫了慫鼻子,嗅到一股清淡的香味,抬頭就見甘珞衣著整齊,端了一碗粥與幾碟小菜跨過門檻。“你的傷——”甘慕頓了頓,總覺得如何開口都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