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緊了胥挽楓掐著他腰的右手,斷斷續續道:“你這人……為什麽總是一聲不吭……就進來!”可要他說實話,他是不樂意去怪胥挽楓太多心多疑的。那陣子畢竟傷的不僅有他,亦有胥挽楓。於是就算如今他們也已經不再在那件事上折騰自己,燕星何也多少有點要補償胥挽楓的意思。像今晚這般說著說著就做上了的也不是頭一回了,就算燕星何有心要補償胥挽楓,也無法適應他這種一言不合就上人的行徑。得虧他如今是個閑人,姑蘇閣的事情再多也分不到他頭上來了,鈷林盟那頭池束接到了他的信,燕部也暫交給宣盡歡去管了,他無事一身輕,每日隻消呆在辟邪塢中逗鳥閑逛幫扶胥挽楓便可,翌日睡多晚也不會有人非要將他拉起來,否則他還真受不住胥挽楓這一時興起。好在他每回累得懶得動彈了就趴胥挽楓身上,睡了一晚人也緩過來了,第二天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算算日子,過陣子港口開了,他倆也要跟著甘慕去往欽讚了,還不知會如何。自然,他不能篤定這就是最後了,但他是希望如此的。不管怎麽說,胥挽楓也已經足夠累了。燕子落在他臉邊,瞪著豆子眼,蹭了蹭他的臉。胥挽楓正單手撐著頭看著它蹦蹦跳跳,見它都快蹬鼻子上臉了,隻好輕輕將燕子攬過來了點,支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向那隻小小的毛絨球笑了笑。小毛球也認得他,蹦蹦跳跳地躍上他的胸口,舒舒服服地在原地窩下了,倚在他胸前的衣物的褶皺上,“啾”了一聲。燕子確實很可愛,就算燕星何不招燕子也能讓人覺得燕子很可愛。燕星何睡得很沉,臉緊貼著他肩上的布料,柔軟的皮肉被結實的肩膀擠壓得略微變形,紅撲撲的一塊。胥挽楓將他臉上銀白的發絲撩了開去,將被褥又拉上了一些。燕星何醒過來時枕在了胥挽楓的肩上,給他一根手臂圈住了,輕拍著後背。燕星何趴到他胸口上看了眼胥挽楓迎著光的手頭的東西,被他在額前蹭了蹭。燕星何看了眼在被褥上叼著花瓣拖來拖去的燕子,伸手彈了可憐的小毛球一下,被胥挽楓捏著手腕拉了回來,將他的手握成拳收在手心裏。燕星何於是也不再去折騰小毛球,向著胥挽楓手頭的東西努了努嘴:“這什麽?”“餘下的一點瑣碎事罷了。”胥挽楓道,“我上呈了重新調查燕秋郎一案的折子,打點了內閣和公主,已經批下來了。”燕星何一愣,看了看胥挽楓:“你……”“嗯。”“……之明。”“什麽?”“……多謝。”胥挽楓搖了搖頭:“不用。怎麽說你爹當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不在明翰沒及時阻止我祖父也有責任。更何況你爹本就風評頗佳,有不少老臣都對此事耿耿於懷,不止你一個想給你爹翻案。再者……是你爹的案子,自家人幫自家人的事罷了。”“……”燕星何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他臉上的笑,突然伸手狠狠搓了搓他的臉,“你可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少卿大人!”“誒,好了好了,別搓了,油皮都得被你搓下來一層哪。”燕星何收了手,深吸了一口氣,歎道:“還是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恐怕我也無處可去。”姑蘇閣和鈷林盟終歸隻能算得上他的家,卻算不得他的根。唯有當他能全身心托付之時才算是紮了根,才算是最後的歸處。胥挽楓托著他的後腦勺,與他的額頭抵在一起,笑道:“嗯,如此,也要謝謝你。”二人起後用過早飯,胥挽楓案前的書信文件隻剩了不厚的一遝了。他將昨夜被他們一通鬧騰折騰到地上的紙都拾起來攏在一起整得平整了,又坐到了桌案後。燕星何打屏風後繞出來,在頸邊的麻花末尾綁了發帶,打了個哈欠,眯了眯眼,站在胥挽楓背後將他那些細碎的長發攏在一起,用墨綠的發帶綁好了。胥挽楓抬手摸了一把,發覺指尖的料子似是較以往的要精致了許多,便道:“誒,這帶子怎麽了?”“我昨日上街買的。那會兒你在看呈上來的報告,我就沒告訴你。”燕星何打量了一下那根質地柔軟的帶子,摸了摸上頭繡得針腳細密的翠竹暗紋,又道,“你覺得如何?”“這料子不便宜吧?怎麽就買了這種東西來了,不會有點浪費銀兩麽?”燕星何“嘖”了聲,道:“盤元什麽東西是便宜的?光是菜肉都要比一葦渡江那處貴,前些日子我問了後廚,一聽這價錢,這處的菜是吃金子長大的嗎?!更何況這料子本就是上好的,能便宜到哪去啊……嘿,你別摘啊,我這不是看沒送給你過什麽東西麽,就給你買了唄。”“好吧,”胥挽楓長舒了一口氣,“可我也沒給過你什麽啊。”燕星何順了順他的短發,突然一怔,挑起他滿頭青絲間的一根刺眼的白發,發了下呆,複又歎道:“我們之間又何必講那麽清?我留在這裏又不是想從你那裏圖什麽金銀。我們既非商賈就不要講以一換一那套。”得催催甘珞那頭了。燕星何眉頭緊鎖,趁著與胥挽楓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將那根頭發順手拔了,一麵想道。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了,已經熬出白發了,再這般下去,胥挽楓吃不消是遲早的事。興許這是他被毒得滿頭銀發的唯一好處了。即便他今後哪一日真生出了什麽白發,胥挽楓也不會察覺,便也不會憂心。“對了,燕子。”胥挽楓突然道,麵上漸漸浮起興奮之色,“我替你打理一番頭發,如何?”“……啊?”第121章 決斷胥挽楓從未如此鄭重仔細地碰過燕星何的頭發。那頭銀絲浮在溫熱的水麵上,帶了皂莢的香氣,濡濕後從他指縫間墜落,好似他幾乎不曾見過的漫天星河中的那一條蜿蜒的白綢。燕星何倚在浴桶邊沿,眯了眯被熱氣浸得看起來淚汪汪似的眼睛,淡金的眸色像是半人高的草堆裏趴臥的貓。他沒什麽一大清早起來還要沐浴的金貴毛病,不過本就沒換衣裳,胥挽楓也想幫他洗浴,燕星何也就懶得管,左右昨晚被這人折騰出來的腿根處泛紅的皮膚也還在隱隱發疼。一對燕子立在浴桶邊上,小小的眼睛眨巴著看著浴桶中的熱水,似乎在躍躍欲試。燕星何便抬起手,兩個小家夥落在他的手心,歡快地在那一層手心的熱水中讓每一根羽毛都吸得沉甸甸的,又炸開抖落了水液,蓬鬆的毛讓他們像是兩團碩大的毛球。“你還真是喜歡他們啊。”燕星何看了一眼酸溜溜的胥挽楓,起身將兩隻小毛球擱在稍遠的桌麵上,突然轉過身來。即便胥挽楓在跳動的燭火前見過燕星何慘白的皮膚,覆在精瘦有力的血肉上,隨著輕淺的呼吸起伏,也從未見過在暖黃的從窗口鑽進來的陽光下的他。褪去曖昧迷蒙的遮掩,就連胥挽楓猛地繃緊的嘴角都顯眼了許多,畢竟無論如何,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白晃晃的皮肉和心口裂紋似的黑色紋路實在是很難讓他心中毫無起意。“你跟幾隻鳥呷醋?”燕星何無可奈何地看著他,這個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的男人一下子在他眼裏落成了一個半大的孩童,“這陣子你都和我做了幾回了?我第一個吻、第一次做都是和你,我真不明白為何你還要跟幾隻鳥呷醋。”胥挽楓沉默地將濕漉漉的燕星何抱在懷裏,也不管自己被沾濕了的衣料,撒嬌似地埋在他脖頸裏嗚嗚咽咽。燕星何和他自己不都是半斤八兩。胥挽楓腹誹道。約莫是與愛人日夜相處得正火熱的男人都是這樣,恨不得對方無時無刻不和自己黏在一起,揣在兜裏,想要了就摸一摸親一親,最看不得對方同自己之外的人有一丁點兒類似於親密的行為,甚至是觸碰一下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