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取食物,都是光明正大地幹。  打擊對手,都是坦坦蕩蕩地戰。  眼前這隻狐狸,比狼還無情,比狼還狡詐。  弱肉強食!  四個字張牙舞爪地印在鳩藏齋的匱牆上,也烙在每個晏家兒郎的血肉中。晏家的孩子或文弱、或正直、或天真,皮囊下,泡的都是一把狠厲嗜血的狡獸骨。  青羊穀荊棘叢生,野薊遍地。  惡劣貧瘠的環境,使這裏的穀狼狡猾凶殘到了極致。  還在少年時期的晏赤二,和他那個成天笑嘻嘻,咬著糖果不鬆口,跟在他屁股後麵,哥哥長哥哥短的弟弟晏三白,惶惶然間被大人丟進了青羊穀。  入了青羊穀,生死由命。  晏三白那時候還很小,但世間的醜惡與疾苦照樣不打算放過他。  在這裏,不中用的人馬上就會被穀狼飲盡鮮血,皮肉也會被吃個幹淨,僅剩一堆白骨。  淒厲的狼嚎聲怨毒難言,四周暗風撲動,閃爍著無數盞綠油油的小燈。  銀灰色的狼毛隨風獵獵,好像一團團抖動的風馬旗。  世事若是殘酷起來,鋒利的可不止有穀狼的獠牙。  矮矮的土坡下,群狼合圍,筋疲力盡,腹中饑火,許多天的纏鬥,雙方都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小小的人兒已經沒有了退路。  絕境中,身邊的晏莫滄猛地一推,還沒等晏三白反應過來,一雙巨爪已經按在了他的雙肩上,瞬間將他撲倒在地。  這個狼體型太大了,立起來比晏三白高出兩倍不止,隨後群狼蜂擁撲至,陰鬱又熱躁。  狼吻裏呼出腥熱的白氣,夾雜著貪婪至死的欲念,隨後狼牙一齜,流出了口水。  ......  天光剛亮的時候,晏三白獨自一人從狼堆中爬了出來。  全身浴血,雙手動不了,最後一絲力氣被抽光,他牙間緊緊咬著一隻短匕,眼神惶惑又空洞。  身後橫著五十多頭穀狼的屍首。  ......  小狼厭倦了用舌尖舔頂乳牙的遊戲。  牙齒脫落後的傷口淌著血。  是時候斷奶了。  血乳|交融的味道。  ****  “歪門邪道?!”晏三白摔給他一個錦盒。  孟公靈拜托轉交的,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身上。  “歪門邪道,你又比我高尚多少?你做的這起破事,一旦事發就是極刑之罪,自己倒黴還不算,是要把整個天鍛兵番拖入深淵?!”  晏莫滄熟悉機巧兵械,並嗜之如命,引以為豪,煉器用的材料也多是古怪難尋者。  夜半牆頭,燈悄人靜,袖牽五鬼。  最近忘湘十四街的鬼魂無端失蹤,八成了和他脫不了幹係。  “哎呀,不過是搞了一點煨器的材料,這就被發現了呢,可怎麽辦呢?”晏莫滄的眼睛眯地密不透風,眼型細長又上揚,無論眼角眉梢都有肆意的斜飛入鬢之感。。  不可否認,這雙細長的眼睛非常漂亮。  然而,就是這雙漂亮的眼睛無情地對晏三白說:“既然被你發現,那就沒有辦法了,按照江湖的規矩,隻有殺你滅口了。”  他在搖晃的小船上站起來,從袖中想要摸出什麽東西。  晏三白猛一激靈,坐著往後挪了挪,牢牢把縵胡纓抱在懷裏,警惕地盯著晏莫滄,心裏快速地盤算,如果動起手來,自己應該怎麽辦。  他打不過晏莫滄。  晏莫滄拿出了一個螺鈿漆盒。  是毒藥?  他打開了盒子。  晏三白的心跳了起來,可憐他的腳暫時還不能有大動作。  晏莫滄拿出了裏麵的東西,蹲身向前,眼疾手快地塞到了晏三白嘴裏。  驚愕中,晏三白不忘去咬他的手,沒想要晏莫滄的動作更快,用力下他隻是咬到了自己舌頭上的軟肉,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然後晏莫滄把盒子放在他的腿上,施施然地離開,“給你的謝禮,少生點氣,老是生氣,小孩子會變得很難看的......”  晏三白打開一看,是一盒蓮子。  拿院子裏的東西來堵我的嘴......  切,他氣呼呼地動了動牙,狠狠地把蓮子咬的哢嚓哢嚓響  ......  才懶得管晏莫滄的事。  ****  酆都城來來去去的星光暗了又亮。  轉眼間紛紛揚揚的冬雪又墜如玉碎。  稚齒少年眠於水船,倚著荷葉搖蕩入睡。  新一屆的學子撣一撣衣袖,重新舞起長劍齊眉。  閻賀與晏三白依舊每天上學下學都要從前街經過,嬉笑怒罵,風雨無阻。  街邊的商戶聽著兩人動靜,都要向周圍的同行呼喊一聲:“雞蛋守好,古玩撤後,胭脂蓋布,減免損失。”  晏莫滄越來越忙,他晝伏夜出,白天泡在鳩藏齋中,晚上常常不知所蹤,晏三白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酆都城的氣氛緊張起來,別人也許沒有察覺出來什麽,但是晏三白知道巡邏的陰兵足足添了三四倍。  閻賀告訴他,望湘的鬼魂又陸陸續續失蹤了好些,怕是已經魂飛魄散。鬼帥懷疑是酆都城裏的人作怪,閻浮山抓不著人,九重天派遣的仙君,不日就要前來幫助調查。  晏三白不安起來。作者有話要說:  二晏啊,你怎麽這麽對三晏啊~三晏那時開|襠褲還沒脫呢~還是一個萌萌小奶團。  ☆、鷇印  鳩藏齋內有一扇牆,名曰“匱牆”。  細看這個“匱”字的寫法很有趣,三麵圍合一麵開的格子裏,裝著最珍貴的東西。  就是天鍛兵番視如家珍的兵械器物了。  無數方方正正的烏木匱匣,構成了遙不可及的高牆,裏麵各自睡著一件件晏家自古以來鍛造的神兵利器。  四千五百一十三件,永生永世不會腐化,比靈魂和軀體都高明多了。  晏莫滄興致衝衝地拉著晏三白到這邊來,他把黑匱匣一個一個地打開,匣子裏的器物仿佛有了感應般,齊刷刷地發出各自的光芒來,紫光、碧光、白光,五彩生輝,奉上器械最高的敬意,仿佛在膜拜什麽。  晏莫滄興奮地抱了晏三白一下,箍得他骨頭都疼了。  對於這些器物,晏三百小時候很是畏懼,覺得它們是有靈的,總在匣子裏經常竊竊私語,念著咒語。  自青羊穀出來後,他克服了這種恐懼,這方麵來說,晏家的教育是成功的。  而今天,匱牆中間的那個匣子,卻讓他不敢靠近。  晏三白看著它,分明感受到它身上不可知的邪惡力量,其上仿佛附著了厚重的靈魂或者滿腹的心事。  它一動不動地坐在匣子裏,像一方慍怒的眼,晏三白甚至覺得它有刻意吸走他魂魄的意圖和居心。  他嚇得緊緊抓住晏莫滄,顫抖著說我們回去吧。  晏莫滄狠狠甩開他:“你這個惡人,還有怕處?”  晏三白怔住了,他和晏莫滄自小就被稱為惡叉,作惡無數,經常在外麵打架惹禍,弄的一身傷回來,下手又狠,兄弟倆經常把人家打得遍體鱗傷。  他們被大人捉住,雙雙放在烈日刑場下暴曬,後背被火焰荊棘刷得血印子一道一道的,他們立在那裏不告饒,不挪地,每次都是大人先妥協,把他們拖回家。  是啊,我怕什麽,晏莫滄這個惡人不是也在這裏?  晏莫滄把匣子裏的東西小心地拿起來捧在手上,滿目癡迷地看了又看,對晏三白說:“此乃鷇印,不枉費我哺之以五氣,喂之以百鬼,總算催地印開。”  這是一方漆黑的寶印,乍看之下毫無殺意,甚至有些寬厚慈祥,像上蒼一隻目光深邃的,明察秋毫的黑色眼睛。  晏三白看看印,再看看晏莫滄,他的眸光粲粲如星火。  “聞言吾家先輩為鑄此印,萬年赤堇山,山破而出玉;億載若耶江幹涸而出焰。鑄印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吾家舉千年之數,十代子孫嘔心瀝血,與眾神鑄磨數千載,此印方成。  印成之後,眾神歸天,赤堇山閉合如初,若耶江波濤再起,先祖力盡神竭而亡。”  晏莫滄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有一道秘密的光追在他頭頂,仿佛他也回到了鷇印鑄造的年歲裏。  “此印孽力極大,附於兵械上,器趨大成,其威更可打破天道生死輪回,引魂而生。  而後天帝認為此印冒犯天機,有違天理,下令毀之,熟料此印鑄造之時甚傷陰鷙,眾神合力且隻毀之一半,另一半便封於鳩藏,便是如今此印。”  晏三白懵懵懂懂,心中滋起了一層絨毛般的憂慮。  晏莫滄引鬼煨印,要是事發獲罪,也是自作自受,他既然這麽做,就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要是拖累整個家族,也是他這個郎主自願的,天鍛兵番的名頭在他眼裏可能還不如手裏的一斤鐵基。  晏三白腦子亂作一團,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好不容易換好了表情,“你那綁雞的繩子,捆不住這大頭象,這個印凶得很,還是快快把它丟出去。”  “煉器之人,豈能被器所禦。  縠者,鳥子也,欲出帶殼,曰縠。指純真之物,沒有偏執,沒有是非,近乎大道也,器械好壞且隻看人心罷了。”  晏莫滄不屑又篤定,他的語氣仿佛一把直戳戳的劍,自身就是說服力本身,“你我太弱小,即便用盡機巧,亦無法再複天鍛兵番此生輝煌。惟願借此印一窺天鍛舊日風采,不負今生背負之墜天火焰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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