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白看著他,死到臨頭了還嘟囔什麽。  隻可惜鷇印半成,一次使用,自我封印,要不憑借鷇印殺出一條血路也不是沒可能。  晏莫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喃喃自語:“我不過槐陽一癡人,晏三白,你要好好生活,莫要學我。酆都的冬天真長啊,現世該是春光明媚了吧!”  晏三白沒來由地感到緊張。  他已經抱了死誌,袖中短匕像是應合般,騰起黑炎滾滾。既然入了虎口無法逃脫,那就掰下它幾顆牙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四時景好,歲華晏兮。你大名就叫晏兮吧!”晏莫滄倏然璨齒一笑,好似大金鳳蝶撲棱著翅膀飛向一隙光明,刹那間熠然生輝。  恐懼密密地漫上了晏三白的頭骨,箍住他的心髒。  他顫聲問:“你要做什麽?”  ****  鹿野台真是高啊!  頭上是盤桓聚集的銀甲天兵,晏莫滄心如平原跑馬,易放難收。  他斜挑眉眼,眈眈注視於魚涉,“以魂煨器,私煉邪印,是我所為,晏某無可狡辯,九天仙君也確是因鷇印而亡。我願以骨代薪,以魂為火,祭奠鷇印之下枉死的魂靈。”  無路可躲下,他身如棋盤走卒,隻進不退,“不過,你們想要鷇印,卻也是不能!即便天帝在此,三跪九叩也是不能!”  一語即出,猶如簷上堅冰倏然落地,眨眼碎成滿目冰渣。  “疾!”  魚涉揮手,動手的信號。  “你走了,就不要回頭!”晏三白覺得手被緊緊抓住,晏莫滄在他手上放了個什麽東西。  一個圓形的結界帶著他騰空飛起,周圍的攻擊怎麽都穿透不了他。  結界上附帶的能量劃破了鹿野台上空的禁製,一徑朝城門的方向飛去。  鹿野台上有一株綠梅,在風雪中綻出細細的花苞,上麵的積雪薄薄的。晏三白裹在結界裏前行,綠梅在他的視線裏越來越小。  後麵追兵又至,晏三白滿目猩紅,胸口燃燒著烈火,眼裏掙紮著矛盾。  視線裏同樣越來越小的晏莫滄已經身負數箭,血肉模糊,半道清寂的雪光覆上他的臉,如妖,如魅,如一隻亮麗的鬼。  隨後幾波靈力衝擊過後,他就隻剩一副骨骼還立著,骨骼上附著幽幽緩緩的魂狀物,那是他的靈魄。  晏莫滄撿起一隻長箭,切斷自己的臂骨,又剔了肋骨,一根一根,最後終於站立不住,大笑一聲,身形崩散,他用最後一點神識,燃起了自己的靈魄。  自此魂飛魄散了個幹淨。  結界的力量變弱了,快要承受不住似的稀薄起來,酆都城牆就在前方。  晏三白臉上是克製的茫然,明明五官已是哭態,他伸手去摸,卻摸不到淚水。  恍然間,我的手呢?  能舉起來的就隻有左手,他轉頭一看,右手被挑斷在結界的一角,——天兵手持的利器已經割破了結界,從右大臂到指尖,斷了他一個臂膀,獻血染紅了半邊身軀,和一身丹衣混在一起,看不大出來。  毫無知覺。  他渾噩噩間想起了閻賀說過,沒有囫圇個就投不了好胎,茫茫然地撿起自己的手揣進乾坤袋裏。  酆都城烽火四起,昔日的望湘十四街此時皆化為了熊熊的烈火,咆哮的濃煙滾滾而上。  晏莫滄死了,就像是空氣消失在空氣裏。  沒有魂魄,走不了奈何橋,入不了輪回。  這本來微弱的墜天漩渦火焰,現在算是徹底熄了個幹淨。  晏三白心中那絲若有若無,如絲縷般輕薄的手足情誼,如藕絲斷裂,再不可接。  從此他伶仃一人,再無家門可依。  自那天起,踽踽遊走於現世已一百餘年,仙家漫長的歲月啊,真是多餘的累贅。  一百年前那個風雪的黃昏,當晏莫滄碎魂散骨後。幾乎是同時,晏三白的形象一分為二,結界裏的人變成了一具僵屍,一個從中分離的人形從身體裏溢出,輕飄飄地被拋在山崗上,無數兵刃從中間穿過,那是他的靈魄。  那個畫麵,晏莫滄口角是血,遲遲不肯咽氣,吊著一縷幽幽神識碎魂還罪,他不肯欠的。  如同感同身受了般,讓晏三白夢魘難逃。  他們真是一對兄弟呀。  皆以惡同道半生桀驁,同樣執念成狂心魔難逃。  再鋒利的兵刃也無法斬斷宿命的煎熬。  自此變成怪物掩臉嬉笑。  在黑暗中獨自凶吼咆哮。  然後一起墮入罪惡的泥沼。  ......  碧山上的城隍塑像,隨著時光的風化緩慢地更換自己的素衣,在經曆修繕後顯現出斑駁的美感。  白衣男子臨窗研墨,他十指修長,提筆欲落。  院子裏一少年,用棍子敲打橘子花樹,抖下一片落英繽紛,他用白色的大布收集掉落的花瓣。  江湖中人,萍水相逢,少年傷重來到廟中已經半年。  杜梨聽著竹竿敲打樹葉嘩啦嘩啦,輕笑招呼:“小兄弟今日精神不錯,請問應該如何稱呼?”  少年吊兒郎當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杜梨下筆落下草箋上,然後喚他來看:“可是這樣寫?”  少年眉開眼笑地點頭,“是呀。”  紙上的字神氣暢然。  ——晏兮  晏兮坐在冰碗攤上,麵前是吃剩一半的甜酒冰碗,袖子裏是還未丟棄的皮囊。  他不知道晏莫滄死了會去哪裏,反正是不會去奈何橋。  奈何橋上的孟婆湯也不知道為什麽變得超級無敵苦,沒有一個鬼喜歡喝,大家寧願耗著不投胎也不想喝那碗湯。  孟公靈引咎辭職了,去向不明。  晏兮聽說碎魂的人,最後會去一個叫歸墟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說,晏莫滄果然還是不夠卑鄙無恥,難怪你活不出來,最近你那邊可能有些擠,我就不送人過去給你當奴隸了。  司夜宮喬坤,殺了就殺了,讓他去喝那個苦得要命的孟婆湯吧。  晏兮看了看碧山草木掩映中的一角飛簷,天快黑了,再不回去,杜梨該擔心了。  山上的靈鬥幡高高揚起,煞那間蓬然張開,如同一個抖動的雞毛撣子。  紅、藍、白、黃、黑五種顏色炸開來。  靈鬥幡大異!  發生什麽事了?!  晏兮還銜著冰碗裏的一塊密瓜,酒一下子醒了,他眼裏酒後的水光,一汪涼了個透。  匆匆丟下幾個銅板,他著急往回趕,走到山腳的時候,碰見掠身而來的杜梨。  “去城門!”杜梨言簡意賅。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哥走了。不知道有沒有小可愛看到這裏,過來抱抱我~~含淚麽麽透明單機作者在線叨叨,我心血的一個角色,寫到一度哭出來,不知道我要表達的東西有沒有傳達出來。二哥哥愛穿翡色,但他是豔烈的,隨性是他的外衣,骨子是一個偏執到極致的人,癲狂、落寞、無奈混合體。~稿子存在電腦裏幾個月,發出來再次看時,已經不哭了,取而代之長長歎了一口氣~  唉~也是可憐人。隻是二哥哥一走,三晏被坑壞了......還有就是,檀景:赤二啊,你上次借我的四百萬兩....眼瞧著是不打算還了吧?杜梨回來了,下線好久啦!有沒有想杜令君的....  ☆、殉玉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了!晏兮回來了~接下來走劇情,順順當當的。我晚上看了看,有21個粉絲啦,真是美好的一天!為了慶祝,我特地燉了一隻雞。今晚加班好晚,回來繼續更新,愛你們!  城隍本是周天子祭祀“八神”中的水庸神,水為護城河,庸為護城牆。  城池的防禦體係,除了築有城牆之外,還在城牆周圍挖掘深溝,深溝有水曰“池”,無水則曰“隍”。  城隍二字意在保佑城池安全,使之免受外敵入侵。  二人登上城樓,隻聽遠遠銅板鐵琶,車馬踏疾。  地平線上雲破天開,刹那間鬼魅洶湧如潮。  前方的是騎兵,身下戰馬打著響鼻咻咻嘶鳴,後方黑壓壓的是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一齊踩出令大地震顫的節奏。  杜梨感知氣息。  “是芻靈。”二人同時出聲。  所謂芻靈,乃茅草紮成的人馬鳥獸,為死者送葬之物。  眼前這批芻靈軍隊身披青石甲胄,沉重肅殺,轟隆隆推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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