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怔,連楚策都愣住,他也不知道梅庚還有後手。但梅庚卻未再糾結這個問題,話鋒一轉道:“我打算離開永安一段時間。”於是本就怔住的幾人更加回不過神來。虞易錯愕道:“你要離開永安城?去哪?鎮西關?”“臨漳。”梅庚沉下嗓,“我還未及冠,不必去封地鎮守,但如今國庫虧空,除了西北之戰外,也是因水患而起,水患後便是瘟疫四起,若水患不除,大楚內憂難解。”大楚地大物博,但淮水水患的困擾也經年未消,梅庚如此執著於水患,也是因多年後的那場變故。西夏與楚交戰多年,各有勝負,但自先帝起大楚便開始走上下坡路,梅庚帶兵硬是將情勢扭轉回來,奈何天災突降,楚策登基後的第二年,淮水出現百年難遇的水患,水患過後便是鼠疫、饑荒,半個楚國幾乎都因這場災難而屍橫遍野。淮水附近的城池都設有水都司空,但治水曆年來都是個難題,耗財費力不說,收獲的效果也甚微。一聽梅庚要攬這個燙手山芋,陸執北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木然道:“梅庚,連工部和各個城鎮的提督司空都束手無策,你去能幹什麽?再有一月便要入秋了,到時淮水秋汛,那就是個泥潭。”“我知道。”梅庚無動於衷,“治水迫在眉睫,朝中可信者不多,待及冠後我便要帶兵鎮守鎮西關,到時更無機會。”“可是……”陸執北斟酌了片刻,歎道:“你去了有什麽用,這些年多少治水的官員折在裏麵?這水患……真的能控製嗎?”“總得試試。”梅庚垂下眼。自然是有法子的,古籍上也有不少有關水患的記載,但大楚隻顧著修建堤壩水閘,楚策登基的第一年似乎便要開挖運河,奈何彼時楚國已經在楚恒之手裏變成個空殼子,錢拿不出來不說,西北部族又趁機侵犯,治理水患一事便就此擱置。梅庚見楚策吃得差不多,他想交代的事也已說完,便施施然地帶著小殿下轉身離開,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陸執北麵色沉重,瞥向虞易問道:“你覺得可行嗎?”虞易也猶豫了半晌,才啟唇答:“他不去做,早晚也要有人去,否則……”未盡之言是什麽,他們都明白。若是任由楚國這樣下去,那這幾百年的基業便算是徹底毀了。“唉。”陸執北輕歎,“青魂引的事,查得怎麽樣了?”虞易沉默,輕輕搖了搖頭。他的毒雖已經無性命之憂,可是虞康氏到底從哪弄來的毒卻是毫無頭緒。眼看著氣氛格外沉悶,連風溯南都一言不發,麵露苦色。陸執北疑惑道:“你這副表情幹什麽?”去治水的不是他,中毒的也不是他,還滿麵愁容的。誰知風溯南隻是幽幽地歎息了一聲,用‘你們不懂’的眼神瞄了眼兩人,扶著額頭痛苦道:“梅庚要是走了,我又得幫他看著小殿下,你們不知道,那個太子有病,三天兩頭就要去找一次麻煩。”陸執北和虞易肅然起敬,憐憫地瞧著風溯南哀嚎。——替兄弟照看小情人什麽的,就是很難。——月灑清輝,落了滿地的冷色。回王府的路上楚策始終很安靜,不曾問起治水之事,更不曾提及梅庚的離開,就好像根本不知情。就如同以往的數次離別,或許連送行都沒有。直到被梅庚抱回臥房的榻上,楚策也沒問半個字。但梅庚卻並未離開,他親自在房中燃起了燭火,站在榻邊,輕聲道:“你不問我?”楚策一愣,清雋眉眼在燭光下愈發溫潤,又帶著幾分疑惑不解,“問什麽?”本就年紀小,這表情仿佛不諳世事,梅庚也因此而失神了片刻。“淮水水患,確是隱患。”楚策稍稍斂下眼,顯得乖巧又溫馴,輕描淡寫地道:“若你主動攬下,想來有不少人樂見其成,但真想治理水患便需要大量財力支撐,也實屬不易。”梅庚聽著這正正經經的回應著實哭笑不得,但楚策確是一語中的,國庫裏恐怕也沒剩多少東西,就算戶部願意給,也拿不出什麽來。他歎了口氣,坐在了楚策身邊,輕聲:“我不是問你這個。”“那是什麽?”楚策偏過頭瞧著他,眸光極沉,“你總是要離開的。”梅庚便說不出話來了。楚策卻忽而笑了笑,溫和俊雅的笑,似春水映畫,他輕輕靠進男人懷裏,用極認真的口吻輕輕道:“我會在永安等你回來。”梅庚攬緊了主動窩進懷裏像小貓似的楚策,低下頭,神色複雜地瞧著懷中人。他們之間總是聚少離多,楚策從來都看得明白。哪怕明知他離開後,太子便又會肆無忌憚地欺辱,也能坦然相對。梅庚忽然明白過來,正是因為楚策過於清醒乖巧,所以永遠學不會挽留,更不會主動糾纏,就隻是安安靜靜地等在原地。懂事得讓人心疼。“放心。”最終梅庚隻說了兩個字,沒再多說,楚策也不問。如往常那般哄著楚策睡下後,梅庚並未立即離開,而是注視那張睡顏良久,才輕輕地笑了一聲:“……哪舍得把你丟下?”前世今生,似一場大夢,夢中是隆冬,夢醒則是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