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一如往常般縮在椴樹下的軟塌上淺眠,小小的一團,單薄纖瘦,裹著薄毯也隻有那麽一小點,像隻被遺棄的小獸。刹那,心便軟了。梅庚駐足在不遠處良久,落葉飄落在少年指尖,一點翠色,幹淨剔透。宮內的肮髒汙穢他已經沾了太多,可卻生生地自那堆不堪的汙泥之中,綻出了這世上最幹淨柔軟的花來。梅庚甚至恍然生出一種錯覺——他不該再觸碰那些肮髒汙穢的邪念。明知道楚策的狠絕果斷,但他同樣知道楚策的善良柔軟,仔細回想下來,除了當年的梅氏與戰場上的兩千傷兵外,他殺的人幾乎都該死。於是那絲原本微小的疑竇再次增長,可畢竟那是十五年後的事,想要查也無從查起,梅庚袖袍內的手略微攥緊。十分鬱悶。十分愁苦。十分憋屈。“梅庚?”楚策的聲音突兀響起,因剛睡醒而微啞,又綿軟清透,似流泉鳴玉。少年神情迷蒙,漸漸清醒,輕笑了聲,“你站在那做什麽?”梅庚似是沉吟了片刻,眼裏湧出幾分燦若雲煙的笑來,“瞧美人。”美人皇子不爭氣地紅了耳尖,懶懶地躺在榻上,沒作聲。梅庚覺著好玩,分明也沒說什麽,不過一兩句調笑,那小家夥便仿佛被登徒子調戲了似的,恨不得縮進地縫裏。於是他便喜歡變本加厲地繼續逗弄。與楚恒之的密談,他半個字也不曾提及,若無其事地過去掀開了薄毯,歎息般道:“再這麽下去,日後如何君臨四海?”這是兩人之間的禁忌,卻被梅庚隨口道了出來。楚策拽著毯子的手驀地一鬆,又低低緩緩地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地低聲道:“若二哥還在……”二皇子楚黎,沒活過十歲便夭折在宮裏,自那後他生母董貴妃也一病不起,不過一月便香消玉殞在宮中。“若他還在,我也是信不過的。”梅庚摸了摸小殿下的臉頰,動作輕柔,眼底也噙著柔情,卻分明是動了氣。兩人說的話,也分明是利用中的利用了。梅庚想要個傀儡皇帝,而如今這宮中能任人擺布的皇子,隻剩下楚策一個。二皇子楚黎去的早,三皇子如今還在風月樓賣茶做生意呢,便隻有這麽個小孩能拿捏了。偏偏梅庚又笑說了句:“你那二皇兄到底還有些背景,哪裏有小策這般乖巧。”楚策半晌無言。合著就他一個沒背景的可憐皇子好欺負了?真真假假的戲言,一句話裏恨不得三字真四字假,兩人調笑般地說了真話,卻又偏偏藏了真心在裏頭。又是半晌,梅庚歎息著道了句:“他們都不是你。”誰都不是楚策。唯有他,能在枯骨中生花,於汙穢淤泥中存著那顆纖塵不染玲瓏剔透的心。楚策方才的話讓梅庚心頭警鈴大作,以平和溫柔掩飾著的、近乎病態猙獰的占有與掌控,楚策都是明白的。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扶持一個傀儡皇帝。好在楚策未提及,梅庚便也權作未發生過,而後幾日裏,楚策仍如往常般粘著梅庚,隻是愈發地沉默,也不曾問他何時離開。早已做好隨時分別的準備。大抵是真氣狠了,又舍不得將這柔弱的小家夥如何,梅庚憋著氣,硬是不告訴楚策同行一事,還將消息給瞞了下來,隻等到了日子,一記手刀劈暈了小皇子,囫圇攬了給抱上馬車。是以,直到五殿下在馬車上糊裏糊塗地醒來,方知這幾日為何陸執北風溯南等人都對他避而不見,見了麵也是支支吾吾,言辭閃爍。——卻見西平王眉梢眼角皆是得意,似舒朗明月,皓皓眼底分明帶笑,柔軟若雲。兩人這幾日來置的氣也便驀然間散去。最近數據好差()新的一卷開始了——最喜歡的其實是上一卷結局的最後一句“夢中是隆冬,夢醒則是春深。”就很溫柔第六十五章 初至臨漳素玉案麵,雪瓷茶具,瑩潤素淨極盡風雅,一身雪衣的柳長訣端坐於案前,坐得端正挺直,如瀟瀟玉樹,俊美容貌似昆侖雪頂的雪鬆,清冷淡然。“公子,西平王的馬車出城了。”珠簾後的白衣侍女恭敬垂首。柳長訣緘默了片刻,低目瞧著桌案上的密信,上有梅庚的私印,詳細上述治水之策,無非便是開挖運河的具體章程,以及…所需的巨額費用。還真拿風月樓當自家的了。再想起被拐走的五弟,柳長訣麵色微妙,如珠似玉的清冽嗓音便響起:“見西平王私印,可予其所求消息。”珠簾外的侍女一驚,遲疑道:“公子,風月樓隸屬皇……”“五殿下也是皇子。”柳長訣淡淡打斷了她的話,隻是聲音略微冷了幾分,侍女當即不敢再有所置喙,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柳長訣順手便將三張還未拆蠟封的密信抵在了燭火上,任由火焰將其蠶食成灰燼,依稀可見那上頭皆留了個楚字。楚,乃皇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和他的冤家殿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歸遠少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歸遠少爺並收藏將軍和他的冤家殿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