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梅庚帶著楚策到了馮府時才知道,這縣令家到底多窮苦,沒有高牆朱門,隻有一座小院,木門老舊,幾間茅屋。梅庚雖不曾輕信馮玉才,但瞧見這住處也不免一怔,眼神不自覺地瞥了眼縣令。縣令局促地幹笑了幾聲:“咳咳……在此休息實在委屈王爺與殿下,下官這便去尋個客棧。”“不必了。”西平王笑意和善了幾分,斂著眼道:“馮大人為官清廉,你住得,本王與殿下也住得。”說著,還輕輕扯了下楚策的衣角,那年紀不大的小殿下才含笑應道:“王爺說的是。”馮玉才這才鬆了口氣似的,笑著推開門引人進去。院子裏養著些雞鴨,並未圈養,而是散養在院中溜溜達達,屋內走出個布衣婦人,稱不上美豔,倒是個敦厚模樣,馮玉才連忙道:“這是拙荊馮周氏,賤內粗鄙,讓二位大人見笑了。”“無妨。”梅庚嘴上應承著,笑得半真半假。這縣令倒也有意思,一出又一出的。他偏首與笑得溫文爾雅的小殿下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有問題。第六十六章 怪異男子在馮縣令家稍作休整,梅庚便欲帶楚策出去轉轉,此行目的乃是漳河水患,漳河乃是淮水分支,也是梅庚準備開挖運河疏通水道之處,再者這臨漳實在古怪,梅庚是個多疑謹慎的人,又在生死之間走過一遭,對某些不曾顯露端倪的怪異極為敏感。兩人婉拒馮縣令派人跟隨的提議,隻帶上了秦皈和同行的禁軍都校方韌便出去體察民情。方韌也是個朝臣之子,不過他爹是個儒雅嘴碎的文臣,官居四品,兒子倒是從了武將,瞧著身量高大,麵貌端正,性子也敦厚,哪兒都挺好,就是…腦子一根筋的耿直。簡而言之——傻。街市上人不多,不似永安城的繁華熙攘,反倒透著沉悶悶的濕冷,連腳下的路都好似散發著腥氣,衰敗老舊的街巷,積雲蔽日,連過路的行人都麵容僵冷,行色匆匆,分明有活人,這臨漳卻仿佛死了一般。令人煩悶的壓抑。看一處是否富裕,便是要瞧商鋪,可這路邊小攤都少得可憐,商鋪裏十家有六家都閉門,足見臨漳百姓過得是什麽日子。兩個俊美公子同時出現,衣著華貴,氣度不凡,身後還跟著兩個類似護衛似的人,行人自然猜測是哪家的少爺,便時不時地向他們瞧去,不複先前的灰敗,為這蒙著層灰蒙蒙的街巷添了些許生氣,瞧不見的霧氣中多了抹濃墨重彩。雖有心找個人問問,但還不等梅庚開口,行人便匆匆離去,接連幾次下來,梅庚也覺察出不對味來,自嘲般冷笑一聲:“這怎麽的,避瘟神?”楚策的笑意也斂去幾分,輕輕道:“那這個瘟神可說不好是誰呢。”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怔。他們仿佛尋到了多年前的默契,彼時他們是君臣,是僅需一個眼神便能懂對方的知己。緘默不語的秦皈又落後了半步,心裏悵然——王爺您是談情說愛來了呢?還是談情說愛來了呢?方韌一頭霧水,喃喃道:“啥瘟神啊?”秦皈抿唇,投去個充斥憐憫的眼神,也虧得這位奉命保護王爺和五殿下,一路走來那倆膩膩歪歪恩恩愛愛的,他愣是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傻,也是一種本事。莫名被同情了的方韌:“……”梅庚早已脫下那繡著蟒紋的長袍,換了身常服,但他與楚策站在一處,豐神俊朗的兩人也足夠顯眼,何況身後的護衛也是一表人才,然而轉悠了半天除了知道臨漳窮以外,倒是沒發現些別的什麽。西平王依舊生龍活虎,倒是五殿下顯得有些萎靡,連那雙清透的眼都像是失了神采似的,仿佛霜打過的茄子,蔫頭耷腦。梅庚便也顧不得其他,伸手攬了小皇子的肩,俯身下去關懷:“累了?”楚策頓住,他本就淺眠,趕路的時候幾乎睡不了多久,吃的又不多,難免疲倦,現下是想瞞都瞞不住了,隻得無奈地點點頭。“那回馮縣令家中歇歇。”梅庚當機立斷,欲攜小皇子回去補個午睡,忽而聞及些淩亂聲響靠近,尚且分辨不得,便抬手一攬將楚策摟進懷裏,避開了那閃電般竄過來的人影,眸中迸發出殘虐的殺意。但是在瞧見衝撞過來的人時,殺意卻驟然變為了錯愕。那是個男人,骨瘦如柴,身上穿著的破舊衣物鬆鬆垮垮,人也蓬頭垢麵,瘋瘋癲癲地嘟囔著什麽,腳下步伐淩亂速度卻快,幾乎一眨眼的時間便出現在眼前,又一陣風似的消失。…那根本不是人能有的速度。“秦皈,追!”梅庚聲未落,秦皈便已經提劍追去,身形迅疾如電。“什麽…人?”梅庚心驚,將到口的東西換成了人,從他察覺不對到攬楚策入懷,不過眨眼間的事情,但也隻是堪堪護住了楚策而已。楚策則遲疑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麽,匪夷所思,抬起頭問道:“……那是什麽東西?”梅庚:“……”好巧哦,我也想問,我也想知道。麵麵相覷,相顧無言。被變故驚得呆滯半晌的方韌忽然回過神,提刀便要去追,梅庚無言,忍不住問了句:“你想往哪追?”人都沒影了。後知後覺的方韌驟然僵硬,露出個要哭不哭的表情:“……對啊,王爺,往哪追?”梅庚:“……”楚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