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不斷傳回永安,梅庚也從當年的驍勇小將成為威震一方的西平王,數百年來鎮守西北的世家威名日漸沒落,便象征著楚國的衰敗,幾乎所有人都認定西北梅氏滅族之時,便是大楚亡國之日。但任誰也沒料到,身著銀甲手持長槍的年輕將軍,動手前一刻還眉眼含笑,容貌俊美,風姿卓絕,下一刹那那雙冷星似的眸子便湧現出鋪天蓋地的凶戾陰鷙,殺起人來果決粗野。梅庚之名響徹西北,西夏軍對之又恨又怕,臨近年關時,梅庚率軍攻破藺州,直逼櫓州,西夏終於忍不住要派出使臣和談。軍帳中燃著炭火,將風霜嚴寒隔絕在外。數月征戰,本就氣勢迫人的西平王更像把染了血的厚重刀刃,與這寒冬格格不入地穿了件玄墨色的廣袖長袍,既不像個富家公子,也不像個正經將軍,聽聞西夏使臣求見時揚了揚眉梢,低笑一聲:“讓人進來吧。”然而瞧著裹了獸皮的美豔女子進來時,梅庚也著實愣了一下,麵色倏爾戲謔起來。一旁的齊修和葛楚對視一眼,都覺著脊背發寒——上回將軍折騰死了那個薑戎時,也是這幅表情。笑得比窗外狂風驟雪還冷。“公主殿下。”梅庚坐得安穩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上下打量了眼妖嬈美豔的西夏公主,嗤笑一聲,“孤身一人進本王的軍帳,勇氣可嘉。”薑梓川嘴角掛著笑,一雙嬌嬌嬈嬈的美目內是森寒與怨毒,她冷笑一聲:“西平王過獎了。”她倒真不是一個人來的,隻不過同行之人全被攔在了外頭,連她的武器也給下了。相看兩厭,梅庚撚了撚指腹,斂下眼漫不經心地笑了,“當年焦蘭殿內,公主可是威風得很。”話至末尾,又帶了幾分冰涼。當年西夏使臣入楚和談,卻在焦蘭殿內對楚策欲行不軌,惱羞成怒將人打傷,梅庚記得真切,可偏偏薑梓川蹙起眉,眼底掠過一刹的迷茫,顯然是前事已忘。“公主出使大楚,逼著我大楚淮王殿下下嫁西夏和親。”梅庚不徐不緩地輕聲,餘光瞥見薑梓川倏爾難看下來的臉色,倒生出幾分愉悅,輕笑,“當夜發生了什麽,公主應當還記著吧?我家小策不僅被占了便宜還險些丟了性命,此事本王多年來可都銘記在心,望有朝一日能回報一二。”薑梓川臉色已經開始發白,她雖然不記著什麽宮殿,卻清楚那晚發生的事。當年她以為大楚亡國已然不遠,便肆無忌憚同舅舅欺辱那文弱不堪的五皇子,誰知被大楚利用此事反將一軍,好處沒撈多少不說,回夏後還被母親訓斥不知輕重,為了個男人壞事。“看來公主是想起來了。”黑袍的年輕將軍眉眼噙笑,舉止間透著矜貴,修長白皙的指節隨手抓了案上粗製的陶盞狠狠摔在地上,碎裂聲伴著怒吼響徹軍帳:“你該死!”中原自古便自詡禮儀之邦,條條框框嚴明而複雜的規矩束縛,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便是其一。但梅庚從來都不是個守規矩的。他恨不得把眼前這條美女蛇似的女人剝皮拆骨,但西平王的震怒卻讓齊修和葛楚一震,王爺脾氣從來不好,但二人還是被“我家小策”這四字給驚得麵色微妙。困擾了數月的難題終於有了結果,二人對視一眼——看來未來王妃是淮王殿下。“你知道,薑戎是怎麽死的嗎?”梅庚仿佛忽而來了興致,“他在戰場上負傷被我生擒,我將他赤足縛於樹上,雙足埋進雪中一個時辰,再入沸水中滾一圈,再在他清醒時拆下來。”梅庚語調平緩而悠長,仿佛隻是閑話幾句,卻已經讓薑梓川有些輕顫,她著實沒料到梅庚手段如此殘酷,甚至隱隱為自己此行托大而來後悔不已。但梅庚語調忽而輕快了起來,他笑了笑,“我將他整個拆了,剝去皮肉,再將骨骼以鋼釘接好,連同內髒碎肉送還了西夏,不過沒想到西夏會稱他戰死,不過也無所謂,想必再過些日子軍中便會傳遍此事。”薑戎的死實乃意料之外,身為西夏繼承人的薑梓川這才紆尊降貴親自前來,沒想到剛到此地不過半月便兵臨城下,母親傳信要他與西平王和談休戰,她是當真不知薑戎竟死得如此淒慘。眼瞧著嬌嬈美人麵露驚恐,梅庚忽覺索然無味,想著真該讓她親眼瞧瞧,目光便如刀子般割在了薑梓川那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前些日子我大楚也曾派人和談,爾等殺人拋屍於金烏嶺,常言道殺人償命,今日,公主便也不必回去了。”西夏使臣還沒過梅庚這一關,便被直接扣下,顯然是拒絕和談,天寒地凍,梅庚也不願拖遝,次日便將挑斷手腳筋的西夏公主壓在陣前,下令攻城。西夏本就是踩著屍骨血肉打出來的國土,律例嚴厲卻隻對無權無勢者有用,當權者心狠手辣,帶頭草菅人命,靠著狠毒二字惹人忌憚。可梅庚一鼓作氣打過來,狠辣作風早已傳遍西夏,以至於向來傲慢狠辣的夏人在聽聞西平王攻城時,第一反應並非狠挫他的銳氣,而是想著如何自保。軍心散亂之際,又瞧見向來無法無天的公主被關在鐵籠內,廢了手腳淒慘無比,恐懼壓過憤怒,敗局已定。西夏這些年來心高氣傲,自以為中原之地已然盡在囊中,奈何殺出梅庚這尊煞神,在永安攪和得翻天覆地,惹得人人忌憚生怕自家小輩糟了毒手從此絕後,又在西北大殺四方嚇得西夏悍將慫成了烏龜。眼看著楚軍步步逼近,他們的將領卻接連慘死或是成為階下囚,西夏軍心早已散成了豆.腐渣。西夏想和談的消息到底還是沒能傳到永安,梅庚將剜眼割舌還廢了手腳筋的西夏公主送回去時,也徹底絕了西夏和談的心思。不死不休。恰恰這也是梅庚樂意看見的場景,談什麽和?死在西夏鐵蹄下的大楚百姓不應,死在金烏嶺的西北軍與梅氏前輩不應,他梅庚,也不應。以暴製暴,以殺止殺,固然不是上策,可——又能怎麽辦?神都做不到普度眾生,這亂世如此,便得有人殺出重圍。西平王在西北大展神威之際,淮王殿下在永安也不曾閑著,先是揪出先皇後買通的道士應尚子,救了楚皇一條命,自此一道一道新政上奏,土地農田,商路貿易,科考選舉。自顯章十八年起,科考便已是一年一次,梅庚大刀闊斧地收拾了批貪官後,陸陸續續不少官員涉案抄家,大楚官位懸空,自然需要才俊替補,朝堂正因這個日日爭得頭破血流,頑固守舊派與青年才俊派引經據典地吵,但凡早朝必是混亂不已,武將麵麵相覷也不摻和,瞧著文臣互相爭得臉紅脖子粗,仿佛被戳了那脆弱不堪的傲骨一般。淮王殿下如此勤政,為人溫和儒雅,待人接物斯文有禮,一時間朝堂內外一片美名。隨之而來的,便是殺機。暗殺,毒殺,甚至是明目張膽地圍殺,若非柳長訣與風月樓護著,十個楚策也不夠死的。他推行的新政大多是為百姓謀福祉,為農耕者,為寒門子弟,自然損了權貴們的利益,牽一發而動全身,享美譽之時也將自己陷入危機當中。這一亂,便是整整兩年。顯章二十年,陽春三月,瑞雪簌簌。淮王殿下所提變法推行一年,加之運河竣工商路順暢,大楚空虛的國庫有所填補,其聲望隱超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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