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遵命。”楚洛偏首,遞去個得意眼神,楚策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野種,他如今可是唯一的皇子。西平王先是沉默片刻,旋即不懷好意地勾起唇。罷了,今日本就是為逼楚恒之當眾證明小策清白,免得日後有人拿此事暗中詬病。不過……既然楚恒之舍不得對兒子動手,那他也隻好代勞了,西平王詭異地平靜下來,心中已經將十大酷刑過了一遍。下了朝,梅庚刻意落後半步在楚洛身邊,悄聲笑道:“洛王殿下,淮王殿下在西平王府,可要記著來。”楚洛仍笑著,眼底一片冰寒,緩緩應聲:“自然。”路過的朝臣步履生風,恨不得飛過二人身邊。梅庚眼尾噙笑瞧著洛王拂袖而去的背影,眼底冷色凝結成冰,片刻,耳邊傳來一道溫聲:“西平王,過剛易折啊。”林書俞正站在他身側,笑得溫和有禮。假得很。思及躺在府中生死難測的秦皈,梅庚斂去笑意,深深地睨他一眼,轉身便走,“不勞費心。”無人知曉,朝服之下勁瘦身軀早已繃成一張弓,弓弦隨時可能斷裂,帶著孤注一擲的狠戾。秦皈於他,是名義上的義兄,卻同他那個剛毅倔強的父親一般,始終將自己視作護衛,忠誠而執拗。但梅庚早已將他當做生死摯交,亦兄亦友,兩次西北之戰,旁人瞧見的是榮耀與威信,隻有他知道自己死裏逃生多少次,也知道秦皈為他出生入死多少次。秦皈甚至曾想過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恍惚間,梅庚似又回到當年,西北大敗,以肉體凡胎硬抗不肯認輸的將士們在陣前抵死掙紮,其中有秦皈,他身穿戰甲,最終獲罪而死,同僅剩的將士們,死在南嶺。——陸執北同梅庚一道回了王府,畢竟王府內還有兩位傷患,楚策隻需靜養即可,但秦皈卻是實打實的重傷。交錯縱橫的皮外傷暫且不談,內傷也不輕,傷至肺腑,骨頭也斷了幾根。王太妃正與傷殘人士淮王坐在秦皈臥房的外室,蘇婧到底是個女人,又上了年紀,得知秦皈傷重可能危及性命險些暈過去,哭紅了眼眶,頗為憔悴。楚策抿了抿唇,他知道如今的大楚並不太平,而他和梅庚想要的天下又遙不可及,如同尖刀從生的阡陌小路,必須以血肉之軀走過去,免不得遍體鱗傷,少不得見血丟命。誰也不知明天死的會是誰。他說不出任何安慰蘇婧的話來。梅庚進門時,便瞧見拿著錦帕拭淚的母親,以及滿麵沉痛唇角緊抿的小家夥。“母親。”梅庚張了張口,同樣說不出安撫的話,隻得歎了句,“這裏有我。”蘇婧紅著眼眶道:“秦皈他生父,是為了保護你父王死的。”梅庚怔住,一時無話。跟著進來的陸執北也愣了愣,他們大多知道秦皈是西平王府的義子,但幾乎都將他當做西平王放在世子身邊保護他的護衛,從未聽聞過有關秦皈的身世。卻沒想到,竟還有如此淵源。“我知道。”麵色冷峻的西平王應了聲,眸光幽暗,“執北,先去瞧瞧秦皈。”“哎,好。”陸執北立馬繞過屏風去給尚在昏迷中的秦少爺把脈。蘇婧又無聲地落起淚來,始終緘默不語的楚策忽而輕聲道:“劉管家已經審出來了,洛陰教徒設好了套,等著秦皈跳進去,想必昨夜宮中那一遭也是一步棋,此次是我們失算,但總歸還有翻盤的機會。”梅庚和蘇婧同時瞧過去,那眉清目秀的淮王殿下眉宇間墜著森冷,低聲道:“邪教危及江山,證據確鑿,陛下定不會坐視不管。”這意圖與梅庚的想法不謀而合,蘇婧卻變了臉色:“什麽邪教?”梅庚意有所指地瞧了眼屏風,眼底透著寒意,“秦皈便是因調查邪教中了圈套。”梅庚和楚策都不擅長安撫蘇婧,便隻能你一言我一語,直到陸執北出來行雲流水地寫下一張藥方,蘇婧這才拿著藥方親自去煎藥。待她走後,屋子裏還清醒的三個男人都鬆了口氣。陸執北抹了把額心,誠懇道:“其實那張藥方和昨晚的一樣。”梅庚與楚策肅然起敬,不約而同地投去一個眼神——做得好。第一百一十章 風波難平自顯章十五年金烏嶺一戰後,西平王班師回朝,便於各國布下兩千暗探,是街頭糕點鋪的老板,又或是某城商戶龍頭——其中一千是從風月樓借來的。風月樓早已從皇室的百曉生,成了西平王府與淮王府的心腹。故此洛王借故汙蔑淮王並非皇嗣的消息,隔日便已經遍布永安城,街頭巷尾一片噓聲,誰料當日洛王便備下厚禮,登了西平王府的門,尋著養傷的淮王致歉。楚洛斂袖一禮,姿態謙卑,彬彬有禮道:“是愚兄錯信小人,壞了五弟聲譽,還望五弟寬宏大量,不與愚兄計較。”楚策坐得安穩,四下無人之際,斂了平日溫和之態,平靜淡然,眼都未抬,隻寡淡地笑了聲:“洛王殿下坐吧,何必如此言重,日後可莫再輕信小人便是。”言罷,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隨洛王同行的林書俞,後者麵色如常,不為所動。一個兄弟相稱,另一個卻規規矩矩地喚了封號,明擺著告訴洛王——少套近乎,同你不熟。楚洛唇角的笑便有些勉強,意味不明道:“到底是五弟有本事,竟連西北兵權都能討到。”太子死後,洛王著實風光了一陣子,誰知沒過多久淮王便一改往日默默無聞,連番變法頗得民心,連西平王都願將西北兵權拱手相讓,他憑什麽?陰溝裏出來的肮髒東西,也配站在朝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