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全家。梅庚接下那封密信,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便隨手丟在桌麵,對此不置一詞。劉管家猶豫片刻,問:“恐怕是那位下的手,我們不管?”指的便是另外五位先後離開永安的大人。“管什麽?”梅庚嗤笑一聲,“都爛到根了,不如就爛得再徹底些,楚恒之是催著我們早些改朝換代呢。”劉管家便明白了,這幾位大人與西平王府並無過多交集,甚至他們提防著西平王府功高震主,獨攬大權,狼子野心。如今死在楚恒之手裏,倒是能好好做一番文章。梅庚話鋒一轉,“陸家的事,查的怎麽樣?”“差不多了。”劉管家頓了頓,又道,“是否要告知陸公子?”梅庚沉吟片刻,說:“都查清楚的。”那夜的事並不難查,無論楚恒之怎麽殺人滅口,知曉內情的宮人眾多,總還有一兩個遺漏。陸四小姐不同於賢淑貴女,不施粉黛,勁裝束發,平日裏像個精致的小公子。那日進宮赴約,不得不綰發配飾,身著淡粉廣袖長裙,明媚豔麗。陸清瀾雖颯爽但知進退,奈何那日世家小姐以洛王黨居多,當眾羞辱陸清瀾粗鄙無知,驕傲如烈鳥般的陸四小姐怎甘受此大辱,當眾舞劍震懾一眾嬌滴滴的姑娘,劍若遊龍,落梅相襯,鋒利劍尖接了一朵落花,冷芒之上便暈開嬌豔的紅。恰如少女,貌如春花。楚皇後宮中美豔女子數不勝數,縱情聲色之名人盡皆知,洛王.選妃,卻未料楚皇瞧上了陸家剛定了親的四小姐。皇帝瞧上了,自不管人願意與否,竟將陸四小姐強綁了去。而後便是陸太尉持劍弑君,被打入大牢後畏罪自殺。梅庚沉思良久,大抵猜出了前因後果,眼底溢出幾分嗤色,低聲喃喃:“昏君誤國……”先帝楚栝亦是如此,自以為四海升平,便可胡作非為,自以為萬人之上,便以為旁人非人。大楚太平太久了,卻在短短幾十年間險些覆滅。陸太尉一事愈演愈烈,梅庚有心推動,宮內宮外謠言紛紛,甚至宮中開始鬧起鬼來,吊死的女子夜夜啼哭,披頭散發的將軍手中提劍,整夜遊走於宮闈之內。加之告老還鄉的幾位大人已有四人死於非命,朝野震驚,人人自危。禦書房內,梅庚再見楚恒之,發覺這人氣色倒是不錯,神采奕奕,半點不像做了虧心事。轉念一想,思及那幾位被滅了滿門的大人,便明了,看來是將怒氣發泄了個幹淨。——用人命。“朕有件事,要交予西平王做。”楚恒之緊盯著那俊美不凡的異姓王,“李觀和趙延真,勞煩西平王動手。”二位皆是先前告老還鄉的朝臣,梅庚微詫,旋即便明了——借他的手殺人。梅庚眉梢微挑,當即否決:“容臣拒絕。”楚恒之刹那沉下臉,冷笑道:“西平王,朕是皇帝。”言下之意,你敢抗旨?可西平王真敢。畢竟是連聖旨都敢焚毀的男人。梅庚嗤笑一聲:“聽聞近日宮中不太平,陛下小心冤魂索命。”楚恒之麵色一變,目光倏爾凶狠,“他們是死有餘辜,朕何足懼?”“死有餘辜?”梅庚似是聽見了笑話一般,淩厲眉目洇開冷色,“陸氏忠烈,臣倒是不信陸太尉敢公然弑君,陛下不妨對天下人好好說說,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一旁伺候的陳保嚇得腿軟,麵色慘白,這西平王擁兵自重,竟敢在陛下麵前提及此事!果不其然,楚恒之勃然大怒,他氣得抄起硯台便狠狠砸過去,怒吼一聲:“放肆!”而那沉重硯台被梅庚穩穩當當地接在掌中,隨手摔在地上,一聲悶響,四分五裂。“可惜了,上好的烏金硯。”梅庚斂袖,神情自若,“陛下這是心虛?”“荒唐。”楚恒之氣得麵色青白,忽而又變了臉色,高高在上,蔑視眾生,“朕寵幸她是她的福分,那日舞劍不就是為了勾引男人,這普天之下,又有誰比朕尊貴?”梅庚眸光沉冷,並不應聲。楚恒之卻以為他是無言反駁,說得興起:“她自己不想活,死便死了,朕已然應了陸柏言封她為妃,免其自戕之罪,遷入皇陵,是那個老匹夫不識好歹,竟敢行刺於朕!怎就不是死有餘辜了?!”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千秋功績,侮辱臣子親女,將人逼死後以為一個名分便能挽回,竟絲毫不顧君臣之情,言之鑿鑿,當真無半點愧意。待他說完,才發現那西平王麵無表情,甚至眉眼間含著嗤諷與厭惡。楚恒之心生怒意,譏諷道:“當日.你不也是如此待淮王?如今裝什麽正派好人?梅西庭,這是大楚,是朕的江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個女人算什麽?朕命令你,殺了那些忘恩負義的老匹夫!”他說得實在理直氣壯,梅庚一言不發,不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轉身便走。出了門,背後響起瓷器碎裂聲,梅庚腳步一頓,又是一聲嗤笑:“什麽東西。”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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