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庚歎了口氣,“嗯,我混蛋。”楚策抽噎了下,繼續罵:“滾出去!”“……不滾。”梅庚吻了吻他眼角微鹹的淚,瞧了下被小家夥拽得緊緊的袖口,雙目泛起融融溫情,溫聲輕語地哄慰,“臣征戰在外,思念陛下,如今得見怎麽也瞧不夠,哪舍得出去呢。”楚策堅定地不肯鬆口,分明紅了耳尖也不肯吃這套:“你少甜言蜜語。”這下是徹底哭笑不得,梅庚俯首去吻了吻他的額心,虔誠又含疼惜,字字鄭重:“句句肺腑。”好容易哄住了小陛下,西平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明知楚策已經飽經風霜,不再年輕,可他好似活了回去,將從未有過的年少恣意補了回來。矜驕任性,不失可愛。曆經數次生死的兩人在榻上相擁,一時間誰也未再開口,無端生出夜靜山空的安寧來。往事如浮光掠影,梅庚不著邊際地想了許多,最後珍重萬分地吻了吻心上人的唇角,“我離不開你的。”離不開的。中了彼此的毒,又是彼此的解藥,這一輩子,誰也離不開誰。梅庚尚未恢複,不消片刻又有些迷糊,闔了眸。情醉入骨,便好似入了星河璀璨的清夢,夢中是杏花疏雨下的翩翩少年,眉目如畫,笑意風流,他開口,輕喚梅郎。美不勝收。再睜眼時,對上一雙寫滿柔情愛意的眸,梅庚手中被塞了溫熱的烏木簪——沾了小家夥的體溫。楚策閉著眼,靠在他懷裏,溫吞吞道:“待你傷愈,戴這個上朝。”“……”梅庚思忖片刻,想著在滿朝文武中格格不入的自己,忍不住笑出了聲,應道:“好。”你若喜歡,我便戴給天下人看又有何妨?——雖說,確實有那麽些許,損及形象。但他不在乎,小策高興便是。第一百二十八章 楓紅十裏,迎君歸家(完)叛亂初定,楚倡與林書俞被生擒,楚皇震怒,下令當眾腰斬,挫骨揚灰。行刑那日是上元節後的三日,永安已然從兵荒馬亂變得井井有條,不少百姓聞訊圍觀,楚倡自是沒了往日風光,嚇得不住地哭嚎求饒。倒是林書俞,也不甚平靜,而是受了天大冤枉一般,滿麵悲憤,怒斥天子失德。顯得自己像個冒死進諫的忠臣。攻心之計,實在毒辣。百姓都過於相信自己所見所聞,見林書俞如此痛心疾首,不免動搖,加之洛陰教眾混入,哭天搶地地喊冤,一時間刑場混亂不已。高坐在不遠處茶樓內的風溯南哐當摔了一套茶具,氣得罵道:“操!這混蛋也太不要臉了!”說罷便要從樓閣上的窗子跳下去,結果被一隻白皙纖瘦的手扣住了肩,虞易輕歎了口氣,“你去了能做什麽,莫添亂了。”風溯南憤憤不平:“小爺去弄死那個混蛋玩意!”虞易收回手,“你當劊子手是擺設?”風溯南還想說什麽,便被一道淡聲打斷:“老實些,看著就是了。”梅庚穿了件煙紫色的華貴長袍,長發束冠,哪還有半分戰場之上的鐵血模樣,活脫脫永安城內的公子哥。他瞧了眼敢怒不敢言鵪鶉似的風溯南,忍不住笑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小策還能讓他折騰出什麽風浪來,安心瞧著。”確實如此。林書俞不肯老實,不僅是楚策,連梅庚也早早猜到。此人雖擅隱忍卻實存傲骨,都已是窮途末路卻連自盡都不曾有過,最後的體麵不給自己留,那便是另有意圖。刑場鬧哄哄,監斬官不予理會,下令行刑。腰斬之刑,犯人並非立即斷氣,故此林書俞氣息奄奄倒在血泊中時,監斬的刑部尚書辛止站起身,手持卷宗,事無巨細地將林書俞這些年做過的事高聲讀起來。毒殺親弟。虐殺兄長。太原屠城。樁樁件件狠毒到令人發指。而鬧事喊冤的洛陰教眾已被禁軍拖走,百姓麵麵相覷,方才的動搖與惻隱之心此刻煙消雲散,再瞧向尚未斷氣的林書俞時,眼裏便隻剩痛恨鄙夷與厭惡。林書俞臨死前的最後一條毒計,再次付諸東流,死不瞑目。直至他咽了氣,梅庚才收回漠然的眼神,低低地笑了一聲。風溯南尚未從震驚與解氣中回神,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們早就知道他會鬧這一出?”“並未。”梅庚放下了茶盞,“早做準備罷了。”林書俞小心謹慎,也正因如此,他對自己千般小心的計謀極其自信。他恰恰輸在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