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又是微微笑了,截口道:“歲暮天寒,蘇大人早些回房休息吧。”見他回身,蘇喻終是忍不住出聲道:“國師大人言語中似對九殿下所謀之事知之頗多,為何今日要對下官直言?就不怕下官明日稟明陛下……”玉和頭也不回道:“蘇大人,貧道若是說你這一生所做的有違規矩之事,全係那個人之故,你信是不信?”說罷,也不等蘇喻回答,飄然而去。蘇喻望著他的背影,緩緩按住胸口。彼時他並不知道,小木屋中的那個人也不知道,這一天,距離玉和死期,隻剩三月有餘。這一天的玉和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與他說這一番話的,蘇喻在很長一段歲月裏都想不明白,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在林間驛道停住腳步時,忽然仿佛穿越了時光,與這一夜的玉和心境相通了。喔,原來那就是很簡單的一句……“我就送你到這裏吧。”第38章 送禮記堂中暖爐燒得正旺。我跪坐在堂側,一邊撫琴一邊望向正在堂中起舞的母妃。八九個宮女捧著各式樂器圍著她吹吹打打,場麵很是熱鬧,我那母妃也跳得越發起勁兒,腳踝金鈴之聲隨著她的動作清脆而響,我看著,她的麵色都紅潤了許多。她的舞技按說當是天下無人出其右的,隻是人就是這樣,不論什麽絕好的東西,要是天天看,便也就那麽回事了。一曲畢,我上前扶住她,勸道:“您風寒剛好了不久,歇歇吧,莫叫我擔心。”母妃正在興頭上,興奮得要命,隻見她麵色酡紅,形如喝醉了三分似的,哪裏肯輕易罷休,她捧著我的臉,用鮮卑語直撒嬌道:“今天有崽崽為我彈柏琴,我要跳得盡興!”我拿她沒法,隻得讓人樂聲再起,看她在堂中轉著圈圈。剛彈了不久,一侍者出現在門口,他見堂中如此情景,約莫是不敢擾興,直順著牆邊溜到我耳邊,說是玉和道長來了,正在宮外求見。我手上沒停,心中卻是一喜,忙道:“讓他直接進來就是了。”我這母妃出身鮮卑,生性直爽,在她宮中並沒有太多規矩,玉和也是出家人,不守禮法所限,母妃這下多半會為多一人看她跳舞而開心。那侍者出去不一會兒,就引了玉和進來,玉和今日穿了一件白底藍紋的道袍,甚是端莊高潔的模樣,他見狀也不敢打擾,隻默默行了禮。一曲未罷,不方便上去說話,我對他笑了笑,他微微揚了下巴,雙指捋過鬢邊的道冠垂帶,也對我微微一笑。我母妃一個圈圈轉完,終於看到了他,她舞步雖不停,口中卻欣喜道:“阿舒,玉和小道長來了!”玉和行到我身邊,含笑道:“今日得見娘娘舞姿,貧道才知自己三生有幸,得見此等天外驚鴻之姿。”說著,他從袖中摸出一支笛子,橫到唇邊,道:“貧道不才,雖比不上殿下的琴技,卻也願略獻薄技為娘娘助興。”話畢,他的笛聲起,與我的琴聲相合,也算和諧。待這一曲畢,玉和道:“貧道此來,一是為殿下送今年的平安符,二是今年收集了幾瓶棲雲山落雪,獻給殿下和娘娘烹茶。”我收了護身符,當著他的麵解開領間暗扣,順著黑繩勾出去年的護身符交還給他,又戴上了新的,貼身放了,最後從他手中接過幾個精致小巧的玉瓶看了看,我對這個倒是無甚興趣。我那母妃接過一瓶,很是歡喜,誇了他半天,又去催著使人烹茶不提。我小聲對他道:“辛苦你收集這些,隻可惜我對品茗一道向來不精,喝不出什麽來。”玉和悠悠笑道:“殿下的舌頭不好使,不愛吃燙的甜的,其他的雖能吃,但也就吃個囫圇,這些我是曉得的你連吃都吃不出什麽來,我本也沒指望你能品出我這棲雲山這晶結雪水來。”“那你還……”玉和悠然道:“要知這宮中隻有你一人這般不識貨不領情,你可知這雪收集起來有多麻煩,足足耗了我一冬,旁人求還求不來。我已叫人送了一份獻給陛下,剩下的幾瓶你願意送誰,就送誰罷了。”我恍然道:“你這個不成器的道士,沒見你悟出什麽道什麽法,難道功夫全下在人情世故上了?”玉和把玩著鬢邊垂帶,漫不經心道:“我是方外人,殿下說的我聽不懂,我隻是把我那棲雲山中最珍貴的東西送與你罷了。”我一時語塞,心中五味雜陳,但玉和不待我說什麽,便將那幾個玉瓶遞到我手中,輕推了我一下,道:“快去吧,早些送完早些回來喝茶,別讓娘娘久等。”我數了數玉瓶,心下隱隱有了計較,向東宮而去。我母妃是鮮卑人,從來不過中原的節日,玉和是道士,對此也不大上心,唯有到了東宮才覺出幾分年味來。我剛進東宮,就見程恩迎了上來,笑問道:“九殿下今日怎麽來了?”自從我進了東宮讀書,作息便不得不隨著太子時洵統一起來,端得是累極苦極,好不容易盼到過年,本是從除夕直到初三都不必來,這下偏生自己又送上門了,這麽想想我約莫是有些賤得慌。我從懷中取出雪水玉瓶,央程恩幫我尋個空子給太子時洵送進去,提一句我來過就是了,我今日就不去打擾他了。誰知程恩不接,笑道:“太子殿下約莫快從太廟回來了,殿下不妨再等等,這等心意當然是您自己送去更顯得貴重。”他不說這些還好,說了之後我便快步向門口行去,低聲道:“不了不了,這等小事何必打擾太子哥哥……”說著說著正好繞過一個轉角,轉出去便是東宮大門,誰知我剛邁出去就見許多人簇擁著太子時洵向我這裏行來。我不知怎麽想的,明明都與謝時洵的視線撞上了,竟然被嚇得又一步邁了回來。知道左右逃不過,我來不及多想,隻得強撐出個訕笑來,再次轉出轉角,小心翼翼地停在東宮門邊,恭敬道:“太子哥哥安,蘇老先生安,李禦史安。”謝時洵約莫是剛剛從太廟祭祖回來,著了一身層疊繁複的禮服,更顯得肅穆,我正看得出神,他不悅道:“既然來了又躲什麽,成何體統。”我躬身道:“是,臣弟知錯。”謝時洵的目光如有實質,他隻看了我一眼,隨後步履不停,頭也不回道:“進來。”我一邊暗悔自己賤得慌,一邊隻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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