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皇帝侄兒拿我毫無辦法 作者:存活確認/潑蓮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但是他與這個人見到的次數並不多,即便見到,要麽隔著人群,要麽便是匆匆一眼,總令他看不真切。這一次因緣際會的,倒是挨得足夠近。灰色的?蘇喻暗暗忖道:是了,是灰色的。不過是一次再隨意不過的對視,蘇喻卻沒來由的心中微微一痛。這陣刺痛並不明顯,甚至險些讓他察覺不到。待蘇喻再望向那人時,他已然轉過了臉,直視著前方,百無聊賴地驅使著胯下剽壯的鮮卑駿馬踱著步。從側麵看去,這人的輪廓中異域之處更顯,多少帶幾分高鼻深目的特征,他正半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麽心事,隻能見到他眼睫長長密密地蓋了下來,攏去了大半眸色。此刻,又有一匹駿馬追了上來,與他並駕齊驅,此人蘇喻一看便認識,他正是新上任的隴西府節度使裴山行,因著任命剛好趕上春龍節,他便被留下觀禮,待皇帝親耕結束後,他便要奔赴隴西鎮守一方了。裴山行與那個人很熟,一掌便拍在他的背後,那人猝不及防,被拍得向前一俯。裴山行低低一笑,道:“殿下,我的九殿下,你的酒量不行啊,昨夜就沒喝多少,你現下怎麽還這麽一副萎靡樣子。”這位九殿下終於抬眼看了他一眼,懶聲懶氣道:“老裴,下次你來本王府上記得提前通報一聲,好讓綠雪先去給你買點燒刀子伺候著你那般牛飲法實在糟蹋本王的好酒。”裴山行哈哈一笑,又道:“殿下別亂怪人啊,你心裏不痛快擠兌我作甚?”見九殿下連話都懶得說了,裴山行又殷殷湊上去道:“我知道,你是因為國師大人閉關了,才覺得煩悶對不對?這樣吧……”他拍了拍胸口,撩閑道:“你倆總是沒事就膩在一起,這下國師不在了,末將給你抱會兒……”“老裴,你的心意令本王很是感動啊,”九殿下伸手去推他,但裴山行身板雄武且還身著鎧甲,他一推愣是沒推動,隻得悶悶道:“一會兒天子親耕後,百官的群耕,你能替本王出把子力氣就更好了。”那位裴將軍口中的“國師大人”,蘇喻也早有耳聞。這位國師大人名喚“玉和”,年紀輕輕便掌管了欽天監和祭祀事宜。據前朝傳言,都說此人好似是有幾分神通,但是究竟有什麽神通,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而且此人一向深居簡出,與前朝百官不怎麽走動,唯獨和這位九殿下謝時舒私交甚密。春龍節這般重大的節禮,國師玉和竟然在閉關,蘇喻有些訝然,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騎在馬上的二人。好巧不巧的,那位九殿下謝時舒正被裴山行煩得偏過頭來,又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這一次謝時舒那湛灰的眸子在他麵上凝得久了一些,忽然眉宇一鬆,像是想起什麽。蘇喻倒不意外,心道:原來他此刻才想起我。倒不是有什麽旁的恩怨,謝時舒與他的前緣說深也深,說淺也淺。除去幼年匆匆見過的幾麵,那就是蘇喻登科及第那一年了。那年瓊林宴之後,蘇喻與兩位同科三甲被當年的監國太子傳入養心殿勉力嘉獎,然而就在這時,這位九殿下隻身闖入養心殿,由著性子大鬧了一場,端得是齊國開國以來最大的鬧劇。至於這位有著異族血脈的九殿下當年為何要大鬧養心殿,要對悉心教導他的先太子口出不遜,要指著每個重臣公卿的鼻子譏諷謾罵,這便是彼時所有在場之人諱莫如深的話題了。蘇喻溫和地回望著他,微微頷首隻當行禮。謝時舒微微一怔,先是半收了目光,卻也對他點了點頭,隨後一夾馬肚,驅使著駿馬快走了兩步,有意無意地拉開了距離。蘇喻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又莫名升起了那個念頭,盡管這個念頭很不像他該有的。一路思忖著,蘇喻走了許久,終於隨群臣行到京郊的祭壇。此處除了行宮以外,另有良田幾畝,為每年天子親耕所用。這場雨依舊未停,儼然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新皇是個堅毅的少年人,並未因此而簡化這場冗長繁雜祭禮。皇帝陛下如此,群臣更是不敢怠慢,紛紛垂手恭敬地立在雨中陪禮。盡管每人皆有宮內侍從撐傘,但是這場春雨較往年帶著更深的寒意,走動時還不覺得,立在原地久了,連蘇喻都不禁打了幾個寒戰。年輕人尚且如此,蘇喻更是有些擔憂他父親蘇閣老的身體,故而在禮官呆板的聲調中,他不僅微微偷眼向文官一列隊首瞥去。卻見蘇閣老如他以往那般挺直著身板,立在百官之首迎風迎雨立著,隻有官帽下花白的頭發提醒著他已不在壯年。蘇喻微微鬆了口氣,哪知目光一轉,卻又看到了那位九殿下。謝時舒雖是親王,但因著京都府內隻有他一個親王,禮部多半是嫌將他一人單列一縱不大好看,故而將他列在武官隊首。此時端詳他,蘇喻頗為坦然。誰都知道這位九王謝時舒向來與文官不合,盡管他從未在朝內領過職,但言官們上書彈劾他的奏折也是三五不時的飛上禦案。小到至今未娶,大到結黨營私,最近的一次,是彈劾他力薦裴山行出任隴西關節度使一職是為擾亂朝政,圖謀不軌。而奇怪的是這些奏折的歸宿都隻有一個按下不發。倘若說當年監國的先太子謝時洵是因為與他兄弟情深,信任這個幼弟,那麽如今新皇對他這位小皇叔的態度亦是如此就值得深究了。總之這種場合,謝時舒更是不會將文官長隊從頭掃到尾仔仔細細看一遍的萬一又被參上一本左顧右盼是為大不敬呢?蘇喻懷著這般的思忖,又微微抬起眼簾看了看他。看了一會兒,蘇喻心中升起了幾分疑惑。不知是寒冷還是旁的什麽,這位九殿下像是忍耐著什麽痛苦,隔不多久就會輕輕地蹙眉,站得久了,他蹙眉越是頻繁,好容易到了臨近結束時,他的脊背都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旁人沒有察覺,隻有他身邊的裴山行時不時地關切看他,隻是看歸看,此等場合,即便是春風得意如裴山行,也不敢造次。好在謝時舒若是自己察覺到了,便立時恢複了平日的體態,如此這般,在他這隱蔽的掙紮間,春龍節的祭禮終於禮畢了。按慣例,之後便是天子親耕。小皇帝到底是少年人,立了約莫一個時辰仍像沒事人一樣,待下到田間,為表對上蒼的誠意,他連侍從的傘都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