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緒便斷在他這平淡的問句上了,伴隨著他如有實質般的目光,我如夢初醒,甚至泛起淺淺的心悸,忙收回目光,垂眸望著膝前那一小塊地毯,不停空咽著,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靜默了許久,久到屋內的光線都暗了下去,謝時洵終於道:“卸了腰,伏過去。”我用力撐住了地毯,咬著牙兀自顫抖半晌,才艱難地站起身,起了身才覺得雙腳早已跪麻了,牽扯著昨日挨過的傷處,一步步走到他的床前。轉過年我便十五了,少年人長得快,仿佛抽條似的,已經出落的有些翩翩公子模樣了,不是我自誇,那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誰見了我不誇一句俊俏的少年郎,更何況連和雲姑娘的婚事都即將提上日程了!偏偏在這樣的年紀,要我似幼童時期一般褪了褲子打屁股,簡直比殺了我還要難受。謝時洵素來積威甚重,我總歸是不敢違抗的,可是手指甫一搭上腰,眼眶就紅了。好容易顫抖著解開腰,伏上他的床,我伸長手臂,摟住他的錦被,將臉埋在屬於他的氣息中,不知是委屈還是恐懼,隻是循著本能,更深的鑽進這股微苦的圍繞中。謝時洵教訓我從來都是一板一眼,半分也不徇情,那冰冷的戒尺雨點般落在身後,我又疼又羞,能做的卻隻有將他的錦被摟得愈緊,好像抱著一根救命稻草,緊到手臂都狠顫起來。疼得狠了,我開始後悔了,怎麽想都覺得昨天和今天總有一天的打是白挨的,還不如昨日就對他和盤托出,橫豎隻要挨一次打,搞成現在的局麵真真是弄巧成拙。謝時洵今日下手比昨日還重,全似動了真怒,他一言不發,屋內隻有我控製不住的悶哼和戒尺抽上皮肉上的清脆響動。待到他收了手,我早已大汗淋漓,狼狽不堪。我約莫是賭著氣,仍埋在被中不肯看他,隻覺得他轉步離開床邊,不多時又走了回來。一隻冰冷的手自雲被中掐住我的下巴,將我扳出層層掩蓋,我仍是僵著不肯睜眼,下一瞬,忽覺唇上輕壓了一枚物什。我驀然一驚,本能地睜開雙眼,瞬間,眼中積蓄的熱淚再也遮掩不住,唰的一下淌了滿麵。謝時洵微微俯身,漆黑的眸子正直視著我,我愕然間,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將那枚物什塞進我的口中。被迫將那枚東西含在口中,過了片刻,我才知那是枚蜜餞,泛著微微的鹹甜,我向來不喜歡甜食,但是這枚蜜餞實在很好吃,我不自覺用舌尖卷著它含著細細品嚐其中滋味,約莫是品得太過入神,我都忘了屁股上火燒火燎的疼。待我反應過來,卻沒來由的更是委屈了,猛地就往被子中一紮,又是害疼又是委屈又是含著蜜餞咂摸味道,心思十分紛雜。謝時洵就靜靜坐在床邊,直到我平複了許多,才道:“說罷。”我伏在床上一時動彈不得,這下挨了打也老實了,我低著頭不肯讓他看我麵上的淚痕,心中一團亂麻莫可名狀,喃喃道:“我知道……太子哥哥對我好,派最好的太醫為我母妃診脈,我不該說謊騙你。”謝時洵似歎了口氣,道:“單是說謊一項,你倒是挨不了這麽重的打,你……為人子者,那種謊也是說得的嗎?”我更覺羞慚,真心實意道:“是……我知錯了。”他靜默了一會兒,又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事已至此,我便將汗血寶馬一事對他和盤托出了。我本以為他聽了會覺得我玩物喪誌,更是不受教的了,好在謝時洵聽後隻是神色微微一動,並未再斥責什麽。我在東宮養了三天,才堪堪能下地。期間,太子妃和雲姑娘聽說我挨了打,都要來看望我,我正是年少最要麵子的時候,哪裏肯放他們進來,當下慌張地裹著被子,忙不迭使喚程恩將她們死死攔在門外,她倆無法,隻得讓程恩送進來了些食盒傷藥之類的。又過了兩日,我正伏床睡著,就覺得屁股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我沒留神被打出一聲哀嚎,頓時大為光火,“噌”的一下回過身,就要開罵。哪知對上的是一雙滿是笑意的眸子。那人麵容麗,一身黑白道袍打扮,不是玉和是誰?做了這種事,他卻絲毫不懼,笑吟吟道:“疼不疼?我剛出關就聽你出了這檔子事,這就趕來看你啦。”見了他,我那股無名火頓時消減了許多,與他好生說了一會兒話,盡訴了委屈,他聽得是因為一匹馬兒引出來的禍患,頓時笑得前仰後合,道:“你呀,你這傻子……哈哈哈……”他笑得十分快活,我卻更是悲從中來,嗚嗚地埋在枕頭中道:“屁股打成這樣,趕不上騎馬了。”玉和眸色一閃,像帶了些捉弄似的,但我來不及細細分辨,他又一拍我的屁股,道:“養著吧!”我與玉和有著自小的交情,在他麵前我頓時沒了包袱,支使著他為我倒茶上藥,看他忙得團團轉。如此過了七八日,我走起來雖說仍是一瘸一拐的,但是也勉強能行動了,謝時洵派程恩來傳了話,讓我好好靜養,近來不必去東宮上學了,我便與玉和回了自己宮中。旁的無甚,隻是我的心情十分鬱結,隻因玉和打聽回來說,父皇已擇定了人選,這幾日就要將馬兒賞賜下去了。唉,良駒是良駒,也不知配的是不是英雄。我這下徹底死了心,與玉和呆在宮中,陪著我母妃吹吹打打,過了小半個月的清淨日子。等謝時洵再傳我去東宮時,已經是處暑時節了。這一年冷意來的格外早,我循著程恩出門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玉和在旁看到了,不知從哪摸出個手爐塞進我的袖中。以我這麽多年對程恩的了解,他懷了很重的心事,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不像往日那般與我聊些有的沒的,這讓我的心又漸漸懸了起來。這一次程恩沒有將我引到書房,反而順著碎石小徑行了很久,直出了東宮又行了半晌,終是停到了一處開闊地。我遠遠便看到立在那處的謝時洵了,他是儲君,排場向來大得要命,此刻他所立的亭中四麵都掛上了裘皮擋風,四周守衛林立,他披著一件素白滾毛大氅,尖下巴都要抵到毛領子裏了。我快行了兩步,半跪下來向他行了禮,來不及起身便急切道:“太子哥哥為何立在此處吹風?”謝時洵沒有理我,隻是向我垂過手,道:“來。”我連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站起身來。他的掌心冰冷,甚至微微冒著冷汗他平日手也冷,但是決計不是如今這般,我抬頭一看,覺得他今日瘦削了一些,麵上有種沒有血色的蒼白。我突然感到一種熟悉的心悸,見他要收回手,我不知怎麽想的,竟抓著他的手不肯放。他微微側過臉,有些不解地揚了眉梢。我不知如何作聲,隻是覺得胸悶得像喘不過氣似的,胡亂把袖中暖爐一寸寸移到他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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