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皇帝侄兒拿我毫無辦法 作者:存活確認/潑蓮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不小心觸碰到雲姑娘的目光,她先是一怔,亦是又難過又羞赧地轉過頭去。我不合時宜地胡思亂忖道:你在心裏也這般喚過我嗎?好在,終究沒有走到讓她主持東宮事務的一步。不知是不是那山河顯靈,自從太子妃親手將那物細細裹了金布供奉在東宮匾後,謝時洵的消息便一日好似一日。過了月餘,已能見外客了。待閣老們和太子妃都去見過他了,果真輪到喚我了。這一日正好是立冬,前夜降了大雪,程恩來時,我正在同玉和在院中打雪仗,他在人後對我向來沒有什麽尊卑的,直打得我滿頭滿臉的雪,他很是機靈,打完我便往樹後跑,我幾次三番沒有擲中,氣得我索性飛撲上去抱住他的腰,將他按在厚厚積雪中使勁揉搓,玉和一邊大笑著一邊仍不肯認輸,抓起手邊的白雪往我臉上揚來,看得我母妃在廊下直拍手叫好,笑得險些背過氣去。待見到程恩愕然臉色,我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住了手。這……這在旁人看來,多半是沒心沒肺了點。好在程恩是個圓滑的,連忙笑道:“太子殿下身子轉好,九殿下定是高興。”我忙應了,請他喝茶暫候,就去換了衣服。換了衣服,我仍是有些猶豫,怕身上猶存的寒氣撲了他,於是派人傳了話,讓程恩再等會兒,便徑自去沐浴不提。待程恩引我進了謝時洵寢宮,我一邊卸了雪氅,一邊繞過屏風,見謝時洵正斜倚在椅上,攤開了些公文,他一手執筆,一手支著眉梢,不知在想什麽。我不由得連呼吸都放輕了些,垂首對他行了禮。謝時洵衝我招了招手,道:“老九,來。”我依言過去坐在他身邊,在他麵上不住打量,時隔月餘,他的狀況似比我想的還要好一些,唯有眉宇間添了兩分懨色。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我道:“太子哥哥身子初愈,莫看這些雜事勞神了。”他微微挑了眉梢,那支筆在他修長的手指間輕輕轉了小半圈,果真放下了。他道:“你正是長得快的年紀,月餘不見,哪裏又變了些。”我本想說“你也變了些”,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那並不是什麽好事,便默默垂了頭。謝時洵又道:“你近日功課完成的如何?”我仍是垂著頭,麵不改色道:“甚是用心,待太子哥哥再好些,我帶功課本子來給哥哥看。”我覺得自己此舉擔得起一句“藝高人膽大”,如果他說“你現在就拿來”,我就死了。自他病了,我哪裏寫過功課,一天到晚隻顧與玉和玩鬧,那功課本子上一頁都無。幸好他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忽然抬手向我麵上伸來。我猛地一驚,卻見他隻是從我的發梢拈去什麽,道:“真是無事忙,連頭發都不拭幹,成何體統。”我連忙抬手摸了摸,才想起約莫是出門時心急了些,沐浴後沒等發幹,待到了東宮已然結了些冰渣。唉,本就是怕身上的寒氣撲了他,這下反倒是弄巧成拙,隻得訕訕抓了抓長發,將冰渣都捋了下來。謝時洵默默看著我動作,遞給我一方手帕擦手,忽然道:“聽下麵人說,近來你都沒怎麽去馬場,怎麽,那匹馬哪裏不合你的心意?”我心底十分別扭,對那馬兒我自然是喜歡得愛不忍釋,但是一想到謝時洵可能是贈馬那日吹了風才病倒……那時他在東宮躺著,我若是沒事人一樣去跑馬,傳到某些人耳中定有一番說辭,說我倒是沒什麽,隻怕會說謝時洵識人不明,簡直是把狼當人看了。隻是倘若說“掛心你的病情”,我又覺得帶了些諂媚之詞的味道,怎麽也說不出口。故而我沉默良久,道:“不,它哪裏都好,是臣弟自己的緣故……”謝時洵的黑眸在我麵上凝了半刻,將目光投到麵前那頁上,道:“下個月,父皇命老三去鮮卑送回禮,你若無事便與他一同去吧。”我霍然抬起頭,愕然道:“怎、怎麽如此突然……”他仍是翻著公文,漫不經心道:“本宮聽聞那匹馬好雖好,就是性子頗烈,是個受不得束縛的,想來此等駿馬隻在馬場跑跑也是無甚趣味……隴西關外的黃沙大漠,你可由著性子跑了。”我從小便聽我母妃描繪過她的故鄉。那是中原從不曾見過的湛藍色天空,那片天空下有著一眼望不盡的漫漫黃沙,白日驕陽似火,夜裏冰冷徹骨,大漠兒女各個直爽剽悍,性烈如火,倘若看得對眼,飲罷一盞酒便是兄弟姐妹。她早已在齊國蹉跎了許多年,甚至要比她在鮮卑的年月還長了,但是她說起故鄉的時候,眼中熠熠生輝,仿佛還是那個伴著狂風黃沙自由馳騁的紅衣少女。若說我不向往,自然是假的。我不敢置信道:“真的可以嗎?”謝時洵終於微微側頭望向我,我眼看著他的眼睛彎了彎,難得溫柔道:“嗯,去吧。”我心中一陣激蕩,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入手卻覺得一片濕涼,我心底泛起一陣酸楚,忍不住又望了望他的麵容,澀聲道:“從來都是太子哥哥對臣弟好,臣弟卻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可以為你做的……”“既然如此……”謝時洵撫了撫我的額頂,他輕聲道:“明瀾很想你,待你有空,去陪陪他吧……他自幼不得與父母親近,未免可憐。”我怔了怔,沒想到是這樣簡單的要求,我正要應承,卻漸漸品出些他話中隱隱約約的托付之意。他也許是怕自己逃不過“天不假年”四個字,擔心太子妃軟弱,謝明瀾年幼,難以從後宮紛爭中全身而退,這才叫我幫襯,又或者……又或者……又或者……他是在擔心我,擔心我在他去了之後無人可靠,才叫我待謝明瀾好些,到時,即便他去了,還有未來儲君與我的叔侄之情可依仗嗎?胡亂思忖著,我一味握著他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暖起他的手心,心中卻更是鬱結不已。我懷著滿腹心事出了寢宮,出神太過,連雪氅都忘了披,直走到雪地中才覺出了冷。送我出來的內侍告了罪,忙回去取了。我恍恍惚惚地走到庭院中,想到鮮卑之行,那顆心便漸漸發起燙來,滿懷興奮激動之情,可是一想到太子哥哥在最後時托付後事般的言語,又像是被浸入冰寒中。我的心便是鐵打的也經不住如此一層滾燙一層冰寒的折磨,無從疏解之下,我煩躁地抬腳對著麵前樹幹猛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