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還要再戀戀不舍補充一句,我明天再繼續拜訪劉兄。劉喜陽剛剛才站起來,一聽這話,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宛若一根霜打老茄子。祝燕隱差不多笑了一路。厲隨問:“嚇人好玩嗎?”“這怎麽能算嚇人。”祝燕隱糾正,“若他沒做虧心事,自然不必害怕。江湖中不知有多少門派想攀附萬仞宮,現如今連你都親自去了,他難道不應該高興?”厲隨搖頭:“沒人看到我會高興。”“誰說的。”祝燕隱強調,“我看到你就很高興。”他語調自然,又沒有一絲猶豫,就像在說一件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的事情。厲隨嘴角揚了揚,問:“為何見到我會高興?”祝燕隱掰著手指數,因為你功夫高,打架厲害,一出手就搞得天地間飛沙走石的,非常凶。厲隨道:“江湖中功夫高,打架厲害,飛沙走石,看起來凶的人有許多。”“但他們都沒你好看。”比如三陽關那位功夫很高的大叔前輩,生得皮膚黝黑高大威猛,滿臉絡腮胡子,走起路來氣勢驚人,身旁還要時時刻刻跟一名弟子,替他扛那把神似青龍偃月刀的兵器,的確也是厲害又凶,但祝二公子就從不肯多看人家一眼,甚至連走在一起都不願意,區別待遇極了。厲隨笑:“餓不餓,我送你回去?”“我們出去吃吧。”祝燕隱道,“正好散散心。”村子很小,不必騎馬,走路就能到村口。中午的太陽很暖,曬得人骨頭都酥了,祝燕隱使勁伸了個懶腰,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臂,聲音更懶:“你說那些人,放著這麽舒服的日子不過,為何一門心思非要成魔?”“想要的東西不一樣。”厲隨虛扶住他的腰,免得人掉下田埂,“有人求官,有人求財,有人求三餐溫飽,自然也有人求所謂天下第一。”“那你呢,你求什麽,殺了赤天和他的十六名護法?”“若沒有我,也不會有今日的焚火殿,我自然要收拾幹淨。”“這是從何說起,你又不是焚火殿的爹。”祝燕隱不讚同這種說法,“像赤天那種喪心病狂的人,就算沒有內功心法,沒有你的內力,也一定會找到別的法子為禍武林,說不定還要比現在更厲害些,所以你不必都攬在自己身上。”厲隨搖頭:“沒有我的內力,他不會比現在更厲害。”祝燕隱被他這抓重點的能力震住了:“所以搞了半天,你是在拐彎抹角的自誇。”厲隨又笑,他很喜歡聽他說話,嘰嘰喳喳的,像落進糖水碗裏的冰。祝燕隱繼續問:“那等殺完赤天之後呢,你還有什麽想做的事情?”按照常規,大魔頭就該接一句很冷酷的“殺完赤天後,我也會死”,這樣才符合人設。但這回不一樣,在從江勝臨那裏訛來二十年後,他覺得自己還有許多事情想做,便道:“或許會去別的地方看看。”“別的地方是哪裏,大瑜那麽大,你去過江南嗎?”“沒有。”“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祝燕隱誘拐得完全不心虛,“柳城又熱鬧又繁華,東邊有一條大運河,夜晚畫舫燈亮起時,會點亮半片天。西四街有魁星樓,裏麵每一道菜都做得好吃極了,城中還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塔,我一直就想上去看看,可平時都鎖著。”厲隨點頭:“我帶你上去。”“那就這麽說定了。”祝燕隱看著他,“待雪城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們就一起回家!”厲隨突然一把將人抱了起來。祝燕隱毫無防備,心跳得很是狂野,這麽快嗎,我還沒有準備好。厲隨皺眉:“你怎麽也不看路,有水坑。”祝燕隱回答,因為我一直在看你。張口就來,和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惡霸也沒什麽兩樣,真不愧是江南闊少。被調戲的大魔頭並沒有哭著去告官,也沒有放下懷裏的人:“這段路不好走。”祝燕隱臉皮很厚:“那就有勞。”看起來很蓬的祝二公子,其實並不重,像西域進貢來的波斯長毛貓,看似毛量驚人,其實一進水就隻剩下細細一條,抱著沒什麽分量。祝燕隱雙手扶著他的肩膀,很無所事事地左看右看:“那兒有個麵攤。”厲隨將人放到地上,雪白的貴公子就還是很雪白,身上一點灰都沒有沾。攤子上原本還有幾名江湖人,一見厲隨來了,便紛紛作鳥獸散,跑得比賊都快。這樣一來,搞得老板也很緊張,他本來就上了年紀手哆嗦,這陣更哆嗦,一碗三鮮湯麵煮得差點撲鍋。祝燕隱索性親自去幫忙。他學老板將麵撈好,又弄了些翠綠的小蔥與澆頭上去,醬油醋辣椒分別盛一勺,挽起衣袖端到厲隨麵前,理直氣壯地開出黑心價:“付銀子!三百兩!”麵攤老板大驚失色:可不敢啊!厲隨丟過去一粒寶石:“夠嗎?”“夠,客人常來。”祝燕隱喜滋滋,“你嚐嚐,若不好吃的話,我就再去煮一碗。”厲隨低頭喝了一口湯。祝燕隱問:“如何?”酸苦辣鹹,比自己過往二十餘年的滋味更加一言難盡,厲隨答:“不錯。”祝燕隱來了興趣:“真的假的,我就隨手那麽一放。”他自己也取了個調羹,滿滿喝了一大口湯,表情頓時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