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江勝臨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就覺得後背冒出一股寒氣,睜眼看到黑漆漆一個人,魂都散去一半。“啊!”“你鬼叫什麽?”厲隨不滿。江勝臨裹著被子坐起來,心跳得似八百標兵奔北坡:“你大半夜像鬼一樣坐在我床邊,還問我叫什麽?”厲隨開門見山:“我還能活多久?”江勝臨:“……”江勝臨點亮床頭燈燭:“怎麽,現在覺得還是活著好了?”厲隨問:“幾年?”江勝臨道:“我先前就說了,若好好遵醫囑,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不過你又不肯聽,折騰了這麽長時間……罷了,我再試試別的法子,或許還是能有十年的指望。”厲隨又問:“那你覺得他能活幾年?”江勝臨看著他手指的方向,回答:“要是沒有狂風暴雨地震,這木板牆少說也能活個兩三百年吧,看著像是結實極了。”厲隨眉頭一皺。江勝臨坐在椅子上,繼續道:“若你是問隔壁住的人,祝二公子除了腦部舊傷,沒什麽其它毛病,少說還能再活五十多年。”十年與五十年。厲隨道:“倘若我也想再活五十年呢?”江勝臨受驚,你還挺敢想。同時他又非常不解,先前看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現在怎麽突然又開始和祝二公子比命長了,那種養尊處優的小公子,估摸得個風寒都有十八個人跟著轉。若硬要打比方,目前你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木篩子,而人家是一隻潔白無瑕的結實小瓷碗,根本沒法相提並論。厲隨道:“所以你沒有辦法?”江勝臨手一攤:“你現在問,我肯定沒有,但你若肯遵醫囑,讓我再慢慢想些法子,保不準什麽時候就有了呢,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厲隨堅持:“五十。”江勝臨:“你想想你泡在冰水寒潭裏的那些夜晚,你跟我討價還價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絲絲心虛嗎?”厲隨道:“沒有。”江勝臨:“?”髒話。最後他還是隻答應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前提,還得是病人配合,不再不吃藥,不再亂吃藥,不再氣大夫。厲隨點頭:“好。”江勝臨趁機問:“你為什麽又突然不想死了?”厲隨答:“發現活著其實挺有趣。”江勝臨盤根問底:“那這裏的‘有趣’具體是指什麽?”厲隨:“許多。”江勝臨擺出一臉為難的樣子:“你不說清楚,我很難替你開藥的。”厲隨轉身往外走:“滾。”江勝臨追出來扶住門框:“至少說一樣吧!”我真的很好奇啊!厲隨道:“比如我剛捏碎了你的三盆葉銀花,就很有趣。”江勝臨五雷轟頂:“信不信我扣你一年啊!”厲隨嘴角一彎,出了小院。江勝臨奔回後窗臨時花圃,發現葉銀花正開得好好的,並沒有被魔頭捏碎,這才鬆了一口氣。厲隨沒有再去祝燕隱的住處,他原想在房頂上吹著風過一夜,卻又想起很久之前,江勝臨醫囑中那句“晚上好好歇著”,便還是回了自己的臥房。院中月色皎皎。翌日清晨。天剛一亮,祝燕隱就端端正正站在了神醫門前,敲得很有禮數。但再有禮數,也屬於擾人清夢的行為。江勝臨本就被厲隨騷擾得後半夜沒睡好,現在又被祝燕隱活活敲醒,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半天硬是沒下去。不行,我是大夫,要儒雅隨和,儒雅隨和。祝燕隱的話題還是圍繞著厲隨,他問:“昨晚厲宮主是後半夜才回來的?”江勝臨看著他眼下一圈淡黑:“你也被他吵得沒睡好?”祝燕隱:“嗯嗯嗯。”江勝臨將人讓進自己屋內,一邊開窗戶一邊道:“其實算好事,你還記不記得這一路,我都不許他泡寒潭?”祝燕隱道:“記得,你說過泡寒潭隻有一時之利,卻無益於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