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優雅的讀書人受不了這刺激,還得再用被子捂住頭緩緩。厲隨吩咐:“你先出去吧。”小書童憂心忡忡,真的要出去嗎,我怎麽覺得我家公子看起來不是很正常呢。祝燕隱也不是很想獨處,於是緩慢地伸出一隻手,試圖抓住祝小穗,結果反被厲隨捏住一根手指:“睡醒了的話,我帶你出去走走。”“……”躲是躲不過了,祝燕隱把被子往下扒拉了一點,氣定神閑……表麵氣定神閑地轉過身,端莊躺好:“去哪兒?”厲隨笑:“哪兒都行,這宅子裏又悶又鬧,外頭要暢快些。”也行。祝燕隱又道:“那我先換身衣服。”厲隨點點頭,去了院中等他。一炷香的時間後,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祝二公子身姿挺拔翩然出場,手執玉扇,蓬得愈發華貴晃眼,真是好一個倜儻風流、睡姿優美的江南讀書人。村子很小,不必騎馬,也不必帶書童。兩人沿著田埂慢慢走了一陣,被暮時寒涼的風一吹,氣氛總算稍微正常了些。祝燕隱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方才的“你去告訴厲宮主,我頭暈不舒服”,便欲蓋彌彰地抱怨了一句,你醒之後怎麽也不叫我,睡得頭都昏了。厲隨道:“下次叫你。”祝燕隱跳過一條溝渠。厲隨握住他的胳膊:“小心滑。”祝燕隱問道:“你問過江神醫了嗎,潘錦華當真沒救了?”“能保住性命,不算完全沒救。”厲隨把他放到平整的地方,“隻是後續或許還會有一些麻煩。”“誰的麻煩?”“我的,江勝臨的,還有潘仕候的。”祝燕隱想了一會兒,道:“因為昨晚江神醫不顧阻攔,過來幫你看了傷勢,而現在潘錦華重傷昏迷,或許還會變成傻子,你覺得潘仕候會將這兩件事聯係起來,覺得是你與神醫耽誤了他兒子,從而找麻煩?”厲隨點頭:“有這種可能。”“那潘仕候自己的麻煩呢?”“他還沒有解釋清楚,潘錦華的毒是從何而來。”厲隨道,“江勝臨說不可能是撕咬所致,那就一定不是。潘錦華在白頭城時,已與魔教做過一次交易,我放他一次,不可能再放他第二次。”“那潘仕候八成要恨死你了。”祝燕隱道,“其實你既已經放過他一次,再多放一次又有什麽關係,反正潘錦華已經成了廢人,餘生都要躺在床上過,你又不想與天蛛堂徹底鬧翻,何不做了這個順水人情。”“我若不聞不問,魔教或許會第三次找上天蛛堂。潘錦華雖已成了廢人,但天蛛堂並非隻有潘錦華。”祝燕隱皺眉:“你的意思是,魔教有可能利用潘仕候愛子心切,利用潘仕候對你與江神醫多有不滿,趁機挑撥離間,在這個節點拉攏天蛛堂入夥?”厲隨道:“是。”祝燕隱聽得頭疼,天蛛堂裏還能不能有個清醒人了,這樣也行。“說好出來散心,先不想這些了。”厲隨拍拍他的腦袋,“說點高興的。”“比如?”“比如你剛剛說夢話——”“不可能!”厲隨很有耐心:“你說了。”祝燕隱斬釘截鐵,我沒說,你聾了。厲宮主:“?”祝燕隱目不斜視,疾步向前。無事發生,無事發生。兩人就這麽無所事事地、打打鬧鬧地從村東走到村西,走到夕陽都下山了,半空掛起星星,才坐在小攤上肩並肩吃了碗麵。祝燕隱一邊在碗裏挑挑揀揀,一邊隨口問,你想過老了以後要過什麽樣的日子嗎?厲隨還沒有從江勝臨處訛到五十年,其實並沒想過老去之後的事,但現在既然有人問了,他便配合地答道,或許會找一處偏僻安靜的村落,就像現在這樣,過一過沒人打擾的日子。又問,你呢?祝燕隱老老實實道:“我喜歡繁華富庶的地方,就好像柳城,或者王城。”再不濟金城也行啊,好歹有車馬有官道,四通八達想要出門也方便,他比較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們江湖中人金盆洗手後,都喜歡往偏僻之地跑?”難道就不覺得生活四處受製嗎?厲隨被問得一噎,但幸好他麵癱,所以看上去還是保持著淡定:“或許是擔心有人尋仇。”“連你也怕?”“不怕。”“那為什麽還要去偏僻村落?”“……住三五日,散心。”祝燕隱如釋重負,原來隻住三五日,那還可以。他貼心建議,住十天半月也是沒問題的,但太久就不行了,因為我,不是,因為你住慣了萬仞宮的雄壯大殿,一定受不了苦村子裏的茅草房,日子還是要富貴些才好。厲隨道:“聽你的。”祝燕隱麵不改色,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