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淵一聽他的話悲痛難忍,也跪他麵前,摸著他的頭道:“你放心,你死不了,你剛喝的是齊羽草,專門解你身上的冰蠱毒的。現在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這輩子你隻能待我身邊,同我同生同死。”段幹卓低頭尋思了一會兒,“齊羽草……”湛淵怕他再難受,不想讓他再看辰司殺,便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寢帳裏走,又緩了口氣,“不錯。壺晝山上的奇草,能起死人肉白骨。我帶著七十萬大軍尋了好久才尋到。我之前雖然做了些錯事,欠了你,但現在是你欠我的,總得還完了才能死。別說死了,不吉利,咱倆起碼得一塊活到七老八十。”段幹卓任由他抱到榻上,扭了頭又反問道:“起死人……肉白骨……壺晝山……齊羽草……不就是……胡謅的一句綺語?”第47章 段幹卓任由他抱到榻上,扭了頭又反問道:“壺晝山,齊羽草……不就是……胡謅的一句綺語?”湛淵拿了披風給他蓋,聞言心中一驚,自頭皮起渾身發麻,好不容易抖著手幫他蓋好後才道:“胡說八道什麽?剛好就叫這個名兒而已。這是辰將軍跟我說的,他還能拿你的命跟我開玩笑?”“哦……那對了……對上了……”湛淵心中也犯了絲疑惑,卻不敢細探究,屏住呼吸沉默了許久,看他一直在笑才問出聲,“你笑什麽?”“我笑……我笑……那個大憨貨。師父總是罵我憨貨,說小辰聰明,師父錯了……小辰才是個憨貨……”段幹卓笑得咳了幾聲,一口汙血上湧,想著不能弄髒了他的床榻就又咽了下去,“我同你講個笑話吧……小時候師父教我們醫術,我這人別的都好……就是記不住藥名……草藥跟名字……對不上號……小辰聰明,看一眼就記得住。所以每次與他鬥藥草,輸的總是我……一次,我們約定,輸的要洗一個月的碗……鬥著鬥著小辰說了種毒草……我記不清名字了……隻,隻記得那草半片葉子一彈指……就要人命……我一時想不起法子……你知道,我頂不喜歡洗碗……就騙他說……世上有種草叫齊羽草,能起死人肉白骨……能醫百毒……還給這個草胡謅了一個地方,就叫……壺晝……”“別說了!”湛淵猛然起身,帶倒了腳凳,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直到看到他兩眼翻白,湛淵才驚惶過來,慌忙鬆開手,整個人後退兩步癱坐在地上。段幹卓直著脖子咳了半晌才緩過來,汙血還是濺到了他的床榻上。看湛淵隻是大瞪著眼呆坐在地上沒發現,段幹卓便悄悄用披風蓋住了那處汙濁,心想不能叫他再嫌棄自己了。段幹卓喘勻了氣才繼續道:“就叫壺晝山……他信了……洗了一個月的碗……還記了這麽些年……他對我說過……他派人在尋……我沒敢跟他說實話……你說他憨不憨?我打小就謊話連篇……到現在才知……人當真不能說謊話,不然……早晚報到自己身上……小籠包……你又是去哪裏尋的壺晝山、齊羽草?”湛淵無神地大睜著眼慢慢趴到他榻下,“不,阿卓,你現在又哄我對不對?辰司殺明明同我說了,西方交界之地有個山,平地而拔高萬仞,常年冰雪覆蓋,就叫壺晝山……那草……那草……”“你為何不問問當地的向導……那山我猜……該是比佛山……那草是不是通體如雪晶瑩,香氣傳十裏……無枝葉……剛喝的時候我便知道了,是無根草,隻在比佛山上有……無根草雖少見,也不難尋……不信你再回去尋尋,十枝八枝還是很好尋的……那草……與這蠱毒無用……不然我早就……早就為你尋了……”湛淵一手死死攥皺了被褥,一手拔了佩劍虛虛的放他脖子邊,“阿卓,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對不對?!那明明就是解藥,我明明救好你了……等你好了,我們一同回家好不好。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不在時我是怎麽過的,我無時無刻不悔痛,隻盼著能帶你回去。你好了好不好,你……你好了我把江山還給元,咱倆回家去,一輩子不出來了,好不好?你說,你是因為恨我才故意說這些話嚇我的對不對?你說……你說,我聽著呢……阿卓,你說……”段幹卓閉上了左眼,不忍看他,“小籠包……我騙你,我沒害你……不是我下蠱毒,我至今也不知道是誰……我怕……你報複了我日後悔痛……才認了……我沒害過你……求你,看在我幾次救你的份上……將我和小辰的屍骨……藏在桃花穀……再……再替我尋尋阿敏……若尋到了……送回若缺山……”湛淵一把甩掉劍,雙目猙獰,“騙我?那你現在為何承認了?當時怕我悔痛……現在,現在不怕了嗎?你全然不在乎我了對不對?你在算計我……你別算計我!你以前從不算計我的……現在,怎麽,拿我這顆心來算計我?!”段幹卓複又睜眼,目光直愣愣的看著他,“小籠包,你瞧我身上還有什麽……自知道小辰死後我就想……我什麽都沒了,可沒料到……原來我在你那還留了這麽一小點情誼……你也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真的很歡喜,覺得……雖然稀裏糊塗的……但這一輩子也算值了。可你別怪我……我真的沒法子了,我沒別的了……就用這點情誼換了吧……”“一小點情誼?哈,對!對!你當你在我心裏怎樣?……不過我不換!”湛淵憤恨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麵無表情地低聲道:“你要死就死吧!也無妨……我帶你回桃花穀……我們葬在那,就我們兩個。”“阿敏……”段幹卓閉上眼,重重歎息一口,“……因我而死……我沒臉再回若缺山,也不敢……讓師父看到我這樣子神傷……小辰可憐我,願意同我葬在一處……我知道,我……在你心裏的地位,我原也沒資格陪你……”湛淵聽罷一根指頭指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嗬……嗬……你還當真瞧得起自己……你瞧瞧你這樣兒,不就剩幾根爛骨頭了嗎?你還真當我想要?我不想要!”笑完了,湛淵毫無意識的走了幾步,想起什麽,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個木盒,小心翼翼地拿著裏麵的東西跪在了他麵前,又換上了一臉溫和,“阿卓,我……我知道,你嫌棄我了,嫌我髒,嫌我同元守懷有過那事……可是,你瞧,我們立過誓的,你我折桃花枝立的誓起的盟,你哪裏能不認?!阿卓,這是咱倆當日立誓盟的桃枝。我一直好好收著我的呢……阿卓,你瞧一眼,別嫌棄我好不好……”段幹卓笑了,抬了抬手,“原來……你還留著,我還以為……你早就丟掉了……”湛淵心虛不敢看他,慌慌張張塞他手裏。他信了,連這般簡單的謊言他竟然都信了。自己當初為何不多騙他兩句,騙他言敏的死與自己無關,騙折磨他五年的人都是……不是自己。隻要自己願意多騙他幾句,二人絕不會是現在這般無法回寰的境地,說不定他還願意同自己葬在一處……可自己當初竟連騙都懶得再騙他。“小籠包……不嫌你……我更髒……可我真要對不住你了……隻這一樁事……對不住你,別怪我。”湛淵搓了搓臉,苦笑道:“我真恨我沒殺了你……這樣你就不會拖著這幅爛骨頭回來折磨我了。是我對不住你,可你現在帶給我的痛真不比當時我給你的少。你非得這樣對我嗎?哈,我以前做了那麽多惡事,所以你覺得我沒心對不對?我也一直當自己沒心的,可是……”湛淵說著低頭戳了戳胸膛,“可是自從我傷了你後這裏就疼,天天疼,疼得我恨不能戳爛了它……阿卓,你醫術那樣好,你想個法子給我醫一醫吧。”段幹卓拿完好的小指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衝他笑了笑,“上來……陪我躺會……”。湛淵歡快地翻身上去,臉頰蹭了蹭他的發絲,也一笑,“阿卓,我知道你恨我。這樣好不好,你想讓我怎麽死都成,我都按你的意思來。隻是一點……讓我跟你們一同葬在那裏好不好,我離你們遠點,絕不擾你們師哥倆說悄悄話……”段幹卓搖搖頭,“你命我命換的……不死……”“可我難受,以後更會生不如死……你不能這樣折磨我……”“我總覺得……天下亂成這樣是我害得……於天下而言,淵寧帝想殺你對……可對我,救你對……落今天這下場……我自取的……我從未後悔,也不怨你……如果……你難安……還回一世清平來,於我……也欣慰……”湛淵知道,就為了他一句欣慰,自己也會去做。“一世清平是多久?”“一甲子。”湛淵垂下眼簾,“太久了,我活不到。”“活得到……加上我的命……活得到。”“好。”湛淵一哽,“那阿卓也憐憫我,將來讓我葬回去吧。挨著你。”段幹卓忽然想起在茶攤那聽到的那些閑話,想自己名臭倒無所謂,可他將來是要做一番作為、青史留名的,哪能讓自己玷汙了他?便道:“好……隻是我無子嗣……你千萬別忘……在我墓碑上將……愛徒兩字落得大些,占你些便宜,也算……後繼、後繼有人了。”湛淵久久未語,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驚天一聲雷鳴,想剛雷聲太大了,自己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麽。“阿卓,要下雨了。”“我還……騙你……黃一鍋,不是……我師父……醫死人……也不是我徒兒……我上趕著給他們當……徒兒,他們……不收……我就、就你一個徒兒……你喊我一聲‘師父’吧……啊?”湛淵扭了頭看旁邊那被暴雨打濕的帳篷,先是一個個濕點,然後連成一片,轟隆隆的悶雷聲和驟亮的閃電讓人心驚又膽寒。“下雨了。阿卓,你聽,雨聲多大。”段幹卓像是使盡了氣力,嘶嘶地吐了幾口氣,重重地合上了眼,“我們……雖做出過那醜事……是我一時糊塗……我死了……你好歹……遮一遮……我不想背禁臠的名……難聽……”湛淵爬起身拿了火折子點蠟燭,手抖得半天沒點上,還是蒼白著臉一笑,“誰那樣說你了?我現在就拔了他的舌頭去,再貼道告示昭告天下,告訴他們是湛淵上趕著給段幹大俠當禁臠。這樣好不好?”段幹卓使勁擺著頭,歎息一口氣,“罷了……”第48章 湛淵爬起身拿了火折子點蠟燭,手抖得半天沒點上,還是蒼白著臉一笑,“誰那樣說你了?我現在就拔了他的舌頭去,再貼道告示昭告天下,告訴他們湛淵上趕著給段幹大俠當禁臠。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