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淩祈宴的聲音自車內傳出,略一頓,又吩咐道:“去貢院。”酉時三刻,鍾鼓聲響後,貢院大門終於大開。考生陸續出來,大多數的人都已疲憊不堪,有渾渾噩噩如遊魂一般,被人攙扶著走的,更有出了貢院就直接癱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毓王府的馬車停在對麵街邊,淩祈宴靠著車窗,漫不經心地瞧著眾生百態,直到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走出貢院大門。溫瀛依舊是人群中最出眾的那一個,他麵上雖有疲色,始終神態從容、步伐穩健,不露半分怯弱之態。淩祈宴一手支著頭,嘴角噙著笑看著他慢慢走近,像是在欣賞什麽賞心悅目的珍品寶物。溫瀛走至車邊,抬眸望向車中模樣慵懶、眼眸含笑盯著他的淩祈宴,市井燈火籠罩中,毓王殿下不再似那般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他的身上,也似有了煙火氣。“學生給殿下請安。”溫瀛垂下眼,壓下心頭翻湧起的情緒,黯啞嗓音中藏著不露聲色的悸動。淩祈宴未有所覺,笑問他:“窮秀才,考得好麽?”“托了殿下的福。”“能取中解元嗎?”“當如殿下所願。”淩祈宴就喜歡他這樣的自信,滿意地勾勾手指:“上車吧。”溫瀛坐進車裏,淩祈宴似已全然忘了前幾日還在與他生氣,抬手在他消瘦了些的臉上揉了一把,嘖嘖有聲:“真可憐,才這麽幾日,就瘦了一圈了,這些日子是不是既沒吃好,也沒睡好?回去本王給你好好補補。”溫瀛由著他做亂的爪子在自己臉上胡亂摸,低聲與他謝恩。淩祈宴恣意暢快的笑聲就在耳邊,叫他心中一片柔軟。回到王府,淩祈宴留人在一塊用了晚膳,期間眼珠子不時在溫瀛臉上身上亂轉,既覺得他養眼,又有些嫌棄他幾日沒沐身髒兮兮的模樣,一用完膳,就趕著溫瀛去梳洗。但沒讓人走,吩咐了江林帶溫瀛去他自己用的浴池。淩祈宴確實有些潔癖,他沐身的這浴池從不給外人用,今次還是頭一回,大方讓了別人進去。江林暗暗感歎溫瀛的受寵程度,這小子都將殿下那樣了,殿下還這般寵愛縱容著他,這可當真是出人意料得很。這若是個女郎,隻怕要成他們這王府裏的正經主子。不過嘛,若是女郎,哪能以下犯上欺負了殿下,說不得殿下就是喜歡這樣與眾不同的。江林胡思亂想著,叫人將溫瀛領進了浴房裏,溫瀛麵上並無半分受寵若驚的緊張和不適,從容脫下衣衫,坐進浴池裏,閉起眼,放鬆心神。屋中,淩祈宴盤腿坐在榻上喝茶,腦子裏亂七八糟地冒出一堆念頭來,茶喝到一半,江林回來,與他說那窮秀才已經在沐身了,沒叫人進去幫忙擦背,讓了人都出來。“你讓人怠慢他了?”江林趕忙道:“奴婢不敢。”淩祈宴擱下茶盞,舔了舔唇:“……本王去看看。”溫瀛安靜坐在浴池中,雙目微闔,一動不動。聽到腳步聲,才緩緩睜開眼。淩祈宴站在浴池邊,居高臨下地望著池中人。就見他濕漉的長發披散著,赤裸著上半身露出寬闊肩膀,其上還滾著水珠,熱氣蒸騰中,他的表情有些看不清,但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此刻正迎視著自己打量的目光。平靜表象中,又似藏著一泓將要煮沸的深潭,滾燙炙人。淩祈宴忽然覺得,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好似要將自己衣裳扒開、吞吃入腹一般,那個亂七八糟的夜晚,他雖醉得神誌不清,但他記得,那時溫瀛看他的眼神,也是這樣的。淩祈宴有些不高興。這小子竟還敢打他的主意,真真狗膽包天。毓王殿下一不高興就想踹人,他踢掉鞋襪,伸腳進池中去弄溫瀛的肩膀,嗬斥道:“你給本王老實些,聽到了沒?”溫瀛看著他,目光落到他從自己肩膀揉到鎖骨處的圓潤腳趾上,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開一步。淩祈宴下意識地跟著往前,腳下一滑,一聲驚呼後,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朝前栽進了浴池中。溫瀛雙手將他接住。淩祈宴栽倒進他懷中,水花四濺。“你做什麽!”淩祈宴渾身濕透,被澆了滿麵水,眼中勃然湧起怒意:“你敢戲弄本王!你好大的膽子!”“學生沐身,殿下進來做什麽?”溫瀛鎮定問他。淩祈宴一噎,漲紅了臉:“這裏是本王的王府!這是本王用的浴池!本王想進來就進來!”“殿下這樣的行徑,與登徒子何異?”淩祈宴一巴掌扇過去,被溫瀛扣住手腕,沒得逞。溫瀛的目光在水汽氤氳中更顯晦黯,扣著他的手,神色冷硬,半步不讓。淩祈宴怒不可遏:“你還敢說本王是登徒子?誰是登徒子?誰對本王做了那禽獸不如的事情?!本王被你弄得那地方痛了三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