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輕輕撩起衣擺,向著燈火通明的殿內走去,飛焱卻顰眉站在原地,不經意間攥緊了掌心。拓跋翰的軍隊裏很可能有玄皇的眼線,那麽他和南離同居一室的事情或許早已傳到了他的耳中。現在的自己武功盡失,又打了敗仗,早已一無所用,如今他竟不知還有什麽理由能夠讓自己活著離開這裏……第九十五章 父子離心(上)寢殿外殿,玄皇正慵懶的靠坐在主位之上,單手支頭,冷冷的看著二人近前。身前的桌案間擺著佳肴美酒,誘人的香氣正在四周緩緩彌散。下首兩側早已安排好了酒菜,金絲滾邊的墨色坐墊上繡著華美的祥雲圖案,明亮的燈燭下,反射出點點金光。“陛下。”“父皇……”兩個聲音同時傳來,一個清冷,一個遲疑。玄皇垂眸看著二人恭敬的跪在殿中,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各自落座。那神情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情緒。“一月有餘,路上血誓可有發作?!”玄皇森冷的嗓音緩緩傳來,語速不快,卻字字誅心。“……”飛焱頓時一愣,驚懼的抬頭向南淵看去,那線條剛毅的薄唇微微翕動,卻始終說不出話來。他竟然忘了,“血誓”早在數日前就該發作,可是直到今天,那蠱蟲卻還安安分分的潛伏在體內,絲毫沒有躁動的跡象。是南離……他的精血竟然也可以喂養蠱蟲,抑製“血誓”發作?飛焱目光恍惚的看著南淵似乎早就心中有數的樣子,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敢撒謊,玄皇心機深沉,之前的隊伍中不知有多少眼線在看著他倆。可他又無法直言,南離趁他傷重強迫與自己交好之事,怎麽能說的出口?玄皇見飛焱僵在原地不敢回答,便冷笑一聲,將目光落到南離身上:“我玄冥堂堂十幾萬大軍,卻敗於龍霄幾萬殘兵敗將之手,你身為督軍該當何罪?”“父皇息怒……”南離身上微微一滯,連忙小心翼翼的叩拜道,“兒臣辦事不力,以致社稷受損,兒臣愧對玄冥。至於飛焱身上的血誓不曾發作,也是兒臣在他身受重傷之時強行所為,非他所願……”南離抬起頭,凝視著南淵陰沉的麵孔,一字一頓的沉聲道:“父皇若要責罰,兒臣願一力承擔,與飛焱無關。”南淵的目光緩緩在南離臉上徘徊,那攝人的威壓讓他脊背有些發涼。此刻,他冰冷的注視猶如利刃,仿佛每一秒都在被淩遲一樣。“哈塔爾國雖然歸順了我們,但是始終懷有二心,最近我們戰敗,他們的皇族餘孽更是蠢蠢欲動。”南淵一邊說一邊冷冷的向後靠去,胳膊隨意架在雕花扶手之上,微微眯了雙眼道,“朕冊封你為鎮西王,明日起前往哈塔爾屬地駐守,來穩定此地局勢。”“父……父皇?!”南離驚愕的張了張嘴,有些惶恐的大聲辯駁道,“駐守歸降地一向都是派武將前往,兒臣……兒臣怕不能勝任,辜負了父皇所托……”其實南淵此舉,南離又怎會不懂?他將自己封為親王,遣往偏遠屬地,幾乎是斷了自己奪嫡的希望。除此之外,他更想要的卻是將飛焱和自己分隔兩地,讓他們再也無法見麵吧!?“放心,我會派妥帖之人輔佐你的。”南淵的右手微微攤開,立刻有一旁服侍的宮女將鎏金酒杯送到他手中,他輕輕晃動著那精致的酒杯,醇香的味道頓時彌漫在指間,“今天,父皇親自為你踐行。”“兒臣……遵命……”南離僵硬著身體跪在地上,拚命緊握住雙拳,縱然他此刻極不甘心,卻終究無可奈何。他一點一點俯下身,咬牙叩拜在地上,嘴裏雖然應了,心中卻突然生出一個強烈的念頭……南淵既然放他出去自立為王,他便臥薪嚐膽,在暗中默默培植勢力,直到有一天,他能夠揮師東去,奪得江山,搶回他想要的這個男人!南淵坐在主位之上,看著南離在不經意中凝視著飛焱的樣子,狠狠擰緊了眉心。他那墨色的雙眸映照在明亮的燭光之下,反射出森冷的光。第九十五章 父子離心(下)“退下吧。”南淵故意打斷了南離的沉思,微眯了雙眼冷聲道。南離全身一怔,急忙把目光從飛焱身上收了回來,有些心虛的向南淵看去。“回去打點好行裝,早些休息。”南淵將手中酒杯隨意丟在桌上,站起身來,對著南離勾唇道,“明日巳時,長旋門外,朕會親自為你送行。”“是……”南離滿眼不甘的叩拜下去,緊緊攥起的指節卻因為用力泛起片片青白。父皇的話看似關懷,實則疏離,即便是緊急軍情也會有一日準備時間,而他今日剛剛回城,明天便急於送他離開……餘光中,飛焱正一動不動的坐在桌前,垂了眸,看不出一絲情緒。可是那略顯僵硬的身體,卻出賣了他此刻的不安。嗬……南離埋在臂彎中的臉上綻開一抹諷刺的笑容,就連眼眶也在抑製不住的心疼中濕潤起來。父皇啊父皇,為了獨占飛焱,沒想到你竟如此心急!透過額間垂落的發絲,南離看見那個身穿墨色龍袍的男人冷冷的一甩衣袖,轉身向著內殿走去。而坐在一旁的飛焱也緩緩站起身,麵無表情的默默跟隨而去。南離默默站起身,衣袍飛揚的大步邁出了殿門,抬起頭,或許是方才寢殿內的光線太過昏暗,竟覺得此刻的月光有些刺眼?否則,怎會這般想要流淚…………內殿。華美的溫泉池畔,幾座銅製的玄武燭台上燃滿了金絲紅燭,溫暖的燭光下,一縷縷霧氣從池水間嫋嫋升起,氤氳在周圍層層疊疊的軟煙羅紗帳之間。南淵褪去龍袍錦靴,赤著腳走在白玉鋪成的地麵上,隨著他沉穩有力的步伐,那潔白的中衣也緩緩從身上滑落下來。泉水拍打池岸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始終垂眸站在一旁的飛焱循聲望去,隻見南淵已經靠坐在池沿,溫熱的泉水沒過腰腹,不斷輕撫著他結實的胸膛。“過來。”南淵微微揚著頭,用餘光掃了一眼僵硬在原地的飛焱,低沉的嗓音帶了幾分慵懶味道。飛焱在不經意間緊緊攥起的手指立刻鬆了鬆,強迫自己抿了唇,緩步走到南淵身後,小心翼翼的跪在了白玉砌成的池岸上。“屬下……伺候陛下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