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那就再快一些……”將領有些疲憊的用手擦了擦從頭盔旁淌落的汗水,掙紮著加快了腳步,身後的士兵們也跟著一路小跑,齊刷刷的來到大門之外。果然,黎玄正站在不遠處雙手抱肩的望著眾人,墨色的衣擺在夾著沙礫的狂風中獵獵作響。他抬眸見到駐軍將領飛快的來到自己麵前,行了禮,才冷冷的用手指著營門處方才“調戲”瀾瑄的守衛頭領,沉聲道:“叫他過來。”“額,是。”駐軍將領先是驚愕的回頭看了看那人,卻不知是何緣故,隻得點頭哈腰的差人將他帶到了黎玄麵前。“黎……黎將軍……”守衛頭領來到黎玄麵前,見到他滿臉薄怒的樣子,腿腳突然有些發軟。這個名震四方的戰神,這個享譽諸國的大將,在他身上永遠帶著一種身經百戰之後,被鮮血洗禮過的攝人威壓。他抖了抖唇,“噗通”一聲叩拜在黎玄腳下,既驚恐又不安。因為不敢抬頭,隻能畏畏縮縮的伏在地麵上,等著黎玄發話。“不知這位‘將軍’,從何時開始,這個地方是由你說了算呢?”黎玄歪著頭,似笑非笑的諷刺道。“啊……”守衛暗暗抽了一口涼氣,驚恐的抬頭望去。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識到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屬下不敢!屬下不敢!”“不敢?”黎玄嗤笑了一聲,目光如同淩遲一般刺得他生疼。“將軍,將軍恕罪!”那頭領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匍匐在地上抖個不停。“你身為龍霄將士,不但目無法紀,口吐狂言,還利用手中權力收受賄賂,欺淩百姓。”黎玄咬著牙,怒意在周身緩緩蔓延,“若不是我親眼所見,當真不敢相信你們西北流放地的駐軍竟是如此無法無天!”他的目光緩緩移到駐地將軍身上,繼續漠然道:“看來這麽多年,這裏的流刑犯人死亡之數眾多,大概也和你這個駐軍將領脫不了幹係!”“將軍,屬下自知禦下無方,甘願領罰。但是這些年,屬下日日勤勉,萬萬不敢做罔顧法紀之事,還望將軍明察啊!!”駐軍將領頓時打了一個寒戰,急忙叩拜著為自己分辨。“既是禦下無方,便不該身居高位。”黎玄勾唇,淡淡的環視了一圈周圍眾人,繼續道:“有個姓薑的隊長何在?”隊伍中突然有人抬起頭,滿臉驚愕的看著黎玄,直過了半晌才急忙重新叩拜下去,沉聲道:“屬下薑離。”“從今天起,駐軍將領之職由你接任,這些年誰該賞誰該罰也全部由你定奪,無需向我請示,待全部處置完畢之後再行匯報既可。”黎玄垂眸望著他不敢置信的樣子,正色道,“若是以後再出現虐待刑犯,欺淩百姓之事,我隻唯你是問!”“屬……屬下遵命。”薑離伏在地上,顯然還有些發懵,他左思右想,依然搞不清楚這麽大的餡餅怎麽會突然落到自己頭上?“聽明白了,就全部各司其職去吧。”黎玄回過頭,視線中一個身穿墨色武服的侍衛對他輕輕點了點頭。他便揮揮手遣散了眼前眾人,獨自轉過身,大步向著瀾瑄離開的方向走去……第一百零三章 歸途(下)荒山野嶺,滿地都是枯木殘枝,寒風拂過,空氣中仿佛都帶著難聞的腐臭味道。瀾瑄望著眼前大片大片的山地,到處都是草草堆起的荒墳,甚至還有一些地方,丟棄著未曾入土的屍骸。幹枯的樹枝在頭頂交錯生長,成群的烏鴉慘叫著盤旋在半空,一聲又一聲,讓人毛骨悚然。這又該從何找起??瀾瑄站在原地,隻覺得脊背一陣發涼,眼前猶如地獄般的畫麵讓他每一根汗毛都悄悄豎立起來。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著,滿滿都是茫然,寒風吹過,那瘦弱的身軀不斷的瑟瑟發抖。“皇叔……我來晚了……”瀾瑄抬起頭,淚水瞬間被狂風吹幹,臉上一片刺骨冰寒。在這片望不到頭的亂葬崗上,森森的白骨,腐爛的軀體,伴著那令人作嘔的惡臭氣味圍繞在身邊,讓他近乎暈厥。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找了大半個時辰,眼前的路卻依然遙遙無邊。瀾瑄拖著疲憊的身體,痛苦的捂著臉頰跪在地上,絕望在心中蔓延,他隻能近乎崩潰的抽泣起來。你為我做的,我全都知道了。可是……卻終究沒能見你最後一麵……皇叔……你會怪我嗎?……“陛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微微急促,卻又低沉而溫暖。瀾瑄猛的回過頭,隻見黎玄正站在不遠處的枯樹旁,滿眼擔憂的望著自己。“黎將軍……”瀾瑄急忙掩飾般的抹去臉上淚水,驚訝的張了張嘴,微微疑惑道,“你怎麽會來這裏?”“臣奉璟王之命,接您回去。”黎玄淺笑著伸出手,扶住他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的單薄身體,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要再白費力氣了,您找不到的。”“是啊……”瀾瑄自嘲的笑了笑,抬眸遠眺,目光靜靜凝結在這片令人恐懼的土地間,含著淚水啞聲道,“是我太沒用了……”即使在黎玄的攙扶下,他依然覺得兩眼發黑,雙腿打軟,險些邁不動步子。“臣並不是這個意思。”黎玄再次警惕的環顧了一下周圍,確認安全之後,才壓低嗓音解釋道,“臣想帶您去見一個人,在這裏不要多問,也不要多做耽擱,很快就會知道是誰了。”“可是……”瀾瑄回頭再次看向這片橫屍遍野的山地,有些不甘的囁嚅道,“我還沒有找到……”“不必找了,馬車就在不遠處,您隨我來。”黎玄扶著他的手臂,漸漸加了幾分力氣,就連語氣也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瀾瑄認真的凝視了他片刻,終於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隨著他向山外走去。……輕便的馬車飛馳在林間官路上,棕色的駿馬,烏黑的車棚,低調到幾乎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瀾瑄獨自坐在車廂中,昏昏沉沉的靠在窗邊,絳色的布簾微微晃動,一縷陽光便隨著“轆轆”的車輪聲在眼前時隱時現。思緒飄遠,回憶如同潮水般在腦海中湧動。病重那些日子裏,似乎總有一張麵孔出現在眼前,卻永遠看不分明。現在想來,夢境中那不斷重疊的影子,竟像是皇叔的臉……壓抑在喉間的抽泣聲再次從車內傳來,黎玄斜坐在車轅上,指間緊緊攥著韁繩,最近的一家驛站就在前方,他不禁揮動長鞭,越發加快了幾分速度。……“將軍,您回來了!”車輪漸漸停下,瀾瑄掀開車窗的絳色帷裳向外看去,隻見一家簡陋的驛站外,身穿黑色武服的侍衛正對著黎玄叩拜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