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處依山傍水的秀美庭院坐落在青鬆翠柏之間,雖然已近早春,那墨綠的枝葉上依然覆著薄薄的白雪,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好一派恬靜景象…淩風感慨著從雪鬆之間穿行而過,輕輕揚起的雪霧打濕了他墨色的衣衫。他默默抬眸向前望去,隻見被籬笆圍起的小院中,廂房上正緩緩飄起一縷炊煙。“淩風?”瀾瑄此刻正在灶台前煮著清粥,一抬頭便看見淩風單手扶門的站在自己麵前,不禁疑惑道,“你怎麽來了?是不是瀾璟出了什麽事?”“王爺無恙。”淩風連忙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函,雙手遞到瀾瑄麵前,低聲道,“王爺說等您看完,如果有什麽需要他做的,便寫封回信給他。”“額……好……”瀾瑄稍稍遲疑了一下,連忙用布斤擦了擦手,接過這疊厚厚的書信。不知為何,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你在這裏稍等片刻。”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雖然信封上的印鑒是瀾璟無疑,可裏邊卻沒有一個字是他的筆跡。整整十頁,都是文書抄錄的審問元明的口供。瀾瑄借著晨光,一字一句認真看著,可是那捏著信函的白皙手指卻漸漸開始發抖,直到整個紙張都跟著顫動起來……淩風靜靜望著瀾瑄,那單薄的身軀始終背對著自己,看不清他此刻的樣子,可是淩風卻能夠想象出信中的內容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震撼。殺人,通敵。瀾瑄心裏陣陣刺痛。曾以為他壞事做盡,最終卻是他獨自擔下所有罪名,隻把自己蒙在鼓中……出乎意料的結局。“我……沒有什麽需要他去做的。”瀾瑄看完了信,卻遲遲沒有轉身,隻是嗓音卻突然變得有些沙啞。淩風知道,是他不願讓自己看到他此刻的脆弱樣子,但是那微微聳動的肩膀卻狠狠出賣了他的痛苦,“你回去吧。”“……是。”淩風會意的在他身後叩拜下去,見他確實不願再多言,便稍一縱身消失在了茫茫天際。“皇叔……”瀾瑄緊按著胸口,獨自無力的靠在牆邊,抬起頭,卻已是淚流滿麵。朦朧的晨光透過窗棱柔柔的灑在地麵,投映出他孤單的身影。就如同這麽多年來,他把自己放在一個被人脅迫的角色裏,去逃避這段不倫之戀的罪惡,恨他,怨他,踽踽獨行。……新皇登基,朝臣更替。瀾璟用最快的速度除掉了瀾政身邊那些趨炎附勢的文官武將,加開科舉,選拔人才,並重用了不少能臣賢士。可是退敵有功的四郡總督趙簡雍卻拒絕了加封宰相的恩旨,依然穩坐四郡,不肯離開。江南總兵連敬之身穿鎧甲,頭戴金盔,大步穿過總督府布置華美的庭院,來到了趙簡雍的寢殿之外。守門侍衛看了看在門外站定的人,立刻習以為常的行了禮,高聲通報道:“連總兵到!”“敬之來了?”清透的嗓音從殿內緩緩飄了出來,帶著些許晨起時的慵懶,“快些進來吧。”連敬之對著那侍衛點了點頭,便獨自邁進殿門,隨手將披風掛在廊間的龍門架上,向著內殿走去。趙簡雍素來怕冷,屋子裏始終燒著地龍,連敬之掀開內殿的厚緞門簾,夾雜著淡淡檀香的暖意撲麵而來。“剛剛晨起?”連敬之挑眉望去。隻見此刻的趙簡雍穿著一身棉質寢衣斜倚在紅木軟榻間,膝上還蓋著一條薄毯,矮桌上的雨前龍井正蒸騰著縷縷熱氣。“嗯,今兒個休沐。”趙簡雍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對著榻邊的軟墊揚了揚下巴,勾唇道,“怎麽穿成這個樣子?”“剛剛端了一窩水匪餘孽。”連敬之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拾起趙簡雍的茶盞喝了一口,繼續道,“水龍寨這次算是徹底清剿幹淨了。”“辛苦了。”趙簡雍稍稍直起身,端起茶壺給他添了一杯新茶,淺笑道,“朝廷這麽多年都束手無策的水龍寨,你隻用了月餘便收拾利落,當真厲害。”“哪裏~”聽到趙簡雍的誇獎,連敬之雖然嘴上客氣著,心裏卻十分受用,朗聲笑道,“不過是之前那些人收了黑心銀子,並沒有真心去剿匪罷了。”“這杯我敬你。”趙簡雍又取了一個青花茶盞,給自己倒了些茶,垂手在連敬之的杯身上碰了碰,調笑道,“我這暖和,今天便留在這兒歇了吧。”“好。”連敬之高興的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繼續問道,“聽說朝廷有意調你回去任宰相,這麽好的事情,你為何拒絕了?”“好事?”趙簡雍冷哼了一聲,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連敬之,挑唇道,“伴君如伴虎,宰相這碗飯豈是這麽好吃的?!如今我在這邊獨領一方水土,隻要歲歲交夠了朝廷的稅銀、貢品,管好我四郡子民,便沒人能說出什麽來!”趙簡雍將手指輕輕覆在連敬之的手背上,喃喃道:“再者說,若是我回了都城,你卻不能調任,我們豈不是要兩地相隔了?”“舍不得我?”連敬之心裏美滋滋的,湊到他身邊調笑道。“這輩子對於任何人、任何事,我都會算計琢磨。”趙簡雍抬手捏起他線條分明的下巴,淺笑著彎了眉眼,“隻對你,卻從未有過……”第一百零二章 不辭而別(上)初春時節,萬象更新,纖長的柳梢頭悄悄添了一抹淡淡的新綠。天氣真好,陽光明媚,就連晨風都帶著幾分春日的氣息。這麽多天,朝中事物漸漸步入正軌,可瀾璟卻獨自坐在璟王府的庭院中,愁眉不展。“怎麽這樣一副難看樣子?!”黎玄尋了瀾璟整個清晨,終於在花園中找到了他。隻見此刻,他正捏著一封密報坐在假山旁發呆,就連枯葉掉落在身上也渾然不知。“皇兄失蹤了。”瀾璟回頭看到黎玄站在自己旁邊,將手中密報輕輕揚了揚,“淩風把元明口供帶過去的當晚,他便留了個字條獨自離開了。”“字條上寫了什麽?”黎玄接過密報,緩緩坐到瀾璟身邊,發現這地麵又冷又硬,不禁狠狠顰了眉。“大概就是不要擔心,也不用去找他的意思。”瀾璟低低的歎了口氣,或許是關心則亂吧,此刻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陛下的去向並不難猜,一定是去了西北方向。”黎玄垂眸,隨意掃了一眼那信中的內容,淡淡道,“你隻是不知該做些什麽,對麽?”“嗯。”瀾璟拚命點點頭,那琥珀色的雙眸濛著一層水霧,看起來動人無比,“我不知道究竟該不該去找?找到了……又能怎樣……”黎玄勾唇,撫了撫他柔順的發絲,低聲安慰道:“最近軍中無事,你隻管在府裏好好休息,這件事,我替你去辦。”“如何辦?”瀾璟不解的抬起頭,滿眼疑惑的向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