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自問, 衛雲的處境換成是他們,未必能像衛雲一樣咬牙堅持下來,這會兒他成了親, 當家的漢子雖然沉默寡言, 但能開的起這店鋪, 想必過的不錯。這俗話說嘛,貧賤夫妻百事哀,有了錢,許多本來會有的事兒自然也就沒有了,夫夫倆感情又好,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這也是他們看到大的孩子,他過的好,這些人心裏也挺高興。如今衛雲連著幾日都沒來,哪能不擔心,這小哥兒也好,女子也好,生孩子都是從鬼門關過一遭的事兒,生怕衛雲有個好歹。頭開始問得人少,邢阿麽他們也就搪塞過去了,隨著時間往後推,問的人也就多了起來,索性就把那日的事兒一股腦說了出來。苟夫郎天生的嗓門大,一嗓子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楚:“還不是那日有人上門,二話不說就砸了鋪子,糕啊啥的砸的滿地都是,凳子都給我砸的個稀巴爛,心疼的我呦!咱們這初來乍到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要這樣折騰咱們。”“這上回是幸運,東家擱後頭沒撞見,沒啥事兒。可咱們怕啊!這些人藐視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進來砸鋪子,再來砸人咋弄,這不,東家就留家裏了。”周圍的人義憤填膺,“什麽人這樣不講理!”“就是!咱們平縣多少年沒出過這種事兒了,你們這才開幾天,可是得罪什麽人了?”苟夫郎臉皺成一團,苦大仇深的,“哎呦!咱們小民小戶的,好不容易攢點錢進城坐個小買賣,這哪一會兒都是提著心小心有小心,就怕跟人結仇,更別提得罪人了,哪敢啊!”周圍人也都讚同的點點頭,這鋪子來的時間雖然短,但是賣的東西足稱,夥計也都一個個和氣的很,這還真不會是得罪了什麽人。有那想的多見識遠的便接話笑道:“此話雖有理,可這世上又不是你不得罪別人,別人就不來找你麻煩了,這有些人想的啥,咱們平常人可是想不明白的。”“就是,就是,不過這麽大的事兒,報官了沒?”問話這人也是隨口一問,大家夥都還是能不經官府還是不經官府,老百姓嘛,天然就恐懼握著自己生殺大權的官府。何況這不是還有個劉三哥嘛,大夥都習慣找他解決。可惜霍成不這麽想,問話的人剛想接著說“不行了去找劉三哥”,就聽見苟夫郎唉聲歎氣的說道:“報了嘛!這不報官咋弄,這些人這樣凶,咱們小民小戶惹不起,隻能交給官府了。咱們縣太爺最是大公無私、斷案如神的人,這都過去這麽幾天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咱們霍掌櫃把小掌櫃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知道這事兒生氣的不行,怎麽說都要報官,攔都攔不住!”人群靜謐了一瞬,大家夥才都反應過來,紛紛道:“報官了也好。”“就是,報官也好,這要是衙門不治治,回頭說不準遭殃的就是咱們了。”眾人雖然有些意外,但這事兒報官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議論了幾句也就算了。苟夫郎眼瞅著鋪子牆角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聽他說完報官後,就像是身後有狗一般攆著跑走,眼裏不由閃過一抹得意。不枉費這幾日大家夥憋著不說,今日憋個大的,這會兒魚兒主動上了鉤,接下來就看霍成的了。這件事兒從一開始,霍成就沒打算私下裏去找劉三哥,無論這人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私了後輕輕放過都不是他的風格。更何況他找馮掌櫃打聽過,這劉三哥不過是搭上了主薄的一點路子,這樣的後台不硬,霍成若還是輕輕揭過可真是太窩囊了。今年的西瓜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送進了縣衙裏,馮掌櫃有意給他抬轎,霍成自然也不會不識相的拒絕,是以縣衙裏大小官員都還是見了一遍的,尤其是縣令、縣丞和主薄,還混了個麵熟。他是馮掌櫃介紹過來的,看情形,倆人之間的交情很是不錯,馮掌櫃雖然是回春堂的一個掌櫃,但衙門裏的人門路廣,知道這人跟回春堂的東家關係有些不一般,回春堂這樣背後明顯是有大能量鋪子,這些縣衙若不交好卻也絕不願意交惡。更簡單來說,說不定哪天生病了,還得求著人家不是?是以霍成報官通行無阻,直接就進了衙門內院,找上了主薄。霍成直接找他也是有原因的,他的目的隻是想把主薄這輛車上的劉三哥幾個砍下來,而不是砍翻整輛車,否則就是徹底得罪了主薄。他這樣做,主薄自然是聞弦歌而知雅意,要知道,他跟縣丞向來有些不對付,縣丞看不慣他貪得無厭,他又厭惡縣丞假清高。如今霍成是把磨好的刀遞到了他手裏,他若是看不清這是讓他秉公處理,回頭這把刀就要遞到縣丞手裏了!主薄這幾日一直沒想好要怎麽處理,舍不得斷去劉三哥這一條有力的臂膀,遊移不定。而今日苟夫郎這話一出,沒過多久,半個縣城的人都知道新開的味香齋被人找了麻煩,人還報了官,就等官府抓人呢!主薄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心裏清楚,霍成這是在給自己下最後通碟呢!這廂主薄心亂如麻,那廂劉三哥那裏也炸開了鍋。他一開始讓手下的人過去,一是因為有人出了高價錢讓他們上門,二也的確是想為他那堂弟出口氣。衛雲當初那一鬧,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他那堂弟在十裏八鄉的名聲是徹底壞掉了,他本來就有些癔症,如今被刺激的更為嚴重,眼看要打一輩子光棍,罪魁禍首卻偏偏嫁了個好人家,還吃好喝好開了鋪子,著實有些咽不下這口氣。哪成想這人也是個硬茬,竟然幹脆利落的報了官!看他們這幾日打聽出來的消息,霍家就是個普通鄉下人家,除了種出來了點西瓜,也沒啥出奇的地方。可就算種出了西瓜,賣給貴人,在那些人眼裏也不過就是個賣瓜的,實在不足為懼,劉三哥實在想不通這人哪有這麽大的底氣,說報官就報官。但很快,主薄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霍成報官還真是有他劉三不知道的底氣的。霍成沉得住氣,消息放出去就當沒有過一樣,店裏該怎樣還是怎樣。這兩日鋪子都關的早,一行人到家時天色還亮著,太陽斜斜的落下去了半個,金紅色的光芒照的院子裏的人格外迷人。霍成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莫名覺得有些渴,他不自覺的清了清嗓子,擯棄腦子裏那點纏綿的想法,一把端起牛車上的木盆放在了院子裏。衛雲一天都在醜哥兒家裏呆著,被他灌輸了一腦子生孩子不痛很容易的想法,整個人對生孩子這事兒還是一種蔑視的狀態,但往日裏固有的鬼門關念頭猶在,一時有些糾結的癡了。木盆落下的重擊聲讓他立刻回了神,扭頭一看,幾尾肥美的胖頭魚在盆裏遊來遊去,間或混著十幾個淡青色張牙舞爪的東西。“這是什麽?”衛雲好奇的伸手在盆裏劃拉了一下,還想去摸摸奇怪的玩意,可惜高聳的肚子阻止了他,隻得作罷。霍成看出他的想法,小心的從盆裏撈出一尾放在他手心裏,“魚是在坊市買的,蝦是從馮掌櫃那拿的。”“這是蝦?”衛雲盯著手心奇形怪狀的東西,“倒是跟小河裏的紅尾蝦有一點點像,這是什麽蝦?”“明蝦。”霍成說,“這是南方過來的稀罕物,馮掌櫃那邊也沒得多少,勻了咱們十幾尾。回春堂的老郎中說這東西你吃了有好處,就是不能多吃。”不過攏共就這十幾尾,想多吃也多不到哪去。霍家沒人做過這玩意,也沒人會處理,最後還是霍成一邊回想馮掌櫃跟他說的,一邊把這玩意處理之後放上薑絲清蒸了一把。老郎中說的多是多少,霍成也不知道,幹脆家裏一人一隻,剩下的才歸了衛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