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江大人啟”四個大字龍飛鳳舞攤在他麵前,像利刃一樣尖銳的提醒了他,江曉寒是朝廷的左相。寧宗源替他起了表字,將他拴在那至高無上的金座之下,寧錚與寧煜早已視他為必爭之物,他手中還握著能調動天子近衛的兵符,無論如何都已經不可能抽身了。何況江曉寒也不知如何開口,難不成將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一一坦白,然後等著顏清安慰他一句“身不由己”嗎?誠然,過去他如何行事顏清或許不會在意,但他能保證之後不再做“問心無愧”的事嗎?江曉寒甚至不需猶豫就知道這絕不可能。如果改變不了,那剖白就成了無病呻吟。江曉寒絕不願意乞憐,哪怕對方是顏清也不行。江曉寒將手中未拆的信封放在桌上,擱在了已經看完的那一摞中,似乎不打算拆了。心念電轉間,江曉寒抬眼看向顏清,半真半假的歎了口氣:“阿清……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心悅一個人,剛剛表明了心意,還不許我躲一躲嗎?”許是江大人看起來實在與“害羞”兩字毫不沾邊,這答案一出口,顏清差點被他鎮住,用盡畢生涵養才憋回一句“鬼話連篇”。江曉寒自然知道他不信,撲哧一聲笑了:“逗你的。”“我出去時,聽說了京中的情形。”江曉寒說:“六殿下寧衍被送出了宮,交給恭親王養了……看這情形,京中陛下的處境委實不太妙。”“所以你憂心於此?”顏清問。“或許吧。”江曉寒說的模棱兩可。“你久在朝堂,已經習慣了步步為營,見招拆招。”顏清認真的說:“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次的事不像你想的那麽複雜。”江曉寒心念一動:“什麽?”“若寧宗源的病症不是意外,那就說明他放你離京是有意為之。”顏清說:“我從未在朝堂為官,對他不夠了解,但你一定對他平日的性情處事頗為熟悉。你覺得,當今陛下是個會將自己置於險地之境的人嗎?”那當然不是。寧宗源並非先帝最看好的皇子,甚至還曾被先帝外放出京,名為代天子巡查,實則已經是要放他給別的皇子鋪路。可惜這位陛下心思深沉,硬生生靠自己鬥倒了幾個兄弟,最後在先帝病重之時趁著侍奉在側的機會擺了先帝一道,才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若論心機,怕是普天之下也無人比得過這位永昭帝。江曉寒一點即通:“阿清,你的意思是……”顏清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或許現下的種種情況,都是他‘觀察’中的一部分。”江曉寒明白顏清的意思。這或許是寧宗源為這江山設下的最後一層考驗這至高無上的皇位,能者居之。作者有話說:感謝夏天最討厭啦、孑、子戚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65章 隨信件而來的還有京中的文書,明說在找到接任平江府尹的官員之前,平江府一應大小事務,先交由江曉寒處理。這封文書說正常也正常,但若是想做起手腳來,也再容易不過。京中隻要將適合的官員履曆按下不核,便能一直將江曉寒扣在平江府。江墨最初知曉這消息時,第一反應便是京中的兩位殿下不耐煩,已準備放掉江曉寒這口肥肉了。江墨生怕江曉寒因此回不了京城,誰知江曉寒卻渾不在意,甚至還有些高興。江曉寒是這麽寬慰江墨的:“回不去才好,他們若是真的有種爭出了個高低,我就辭官走人,去給莊易當賬房先生。”當時聽得江墨目瞪口呆,直到顏清忍無可忍的笑出了聲,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江曉寒當樂子逗了,原本替江曉寒憂慮那點子心情頓時煙消雲散,氣鼓鼓的去打點回平江的事宜了。謝玨已經先行一步帶著神衛營撤回平江,江曉寒也要開始接手平江府的一應事務,看著倒比先前還要忙了。顏清還在修養,江曉寒每日隻許他下地走動兩個時辰,顏清本來還想抗議一番,可每每思及醒轉時江曉寒那副憔悴的模樣都覺心軟,也就隨他去了。江曉寒怕屬下往來間打擾顏清休息,將另一間空著的廂房暫且改成了書房,大多數時候都呆在那。顏清在屋中閑著也是閑著,就每日教小寶認些藥理來打發時間。小寶人機靈,也肯吃苦,幾天下來字雖然寫的不好,但認已經認得七七八八了,講過的藥理也都記得牢,每日顏清考校功課時,也能對答如流。顏清不知在想什麽,在教藥理之際甚至還挑了幾篇道經教他。小寶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顏清教什麽他就學什麽,一門心思的苦記,生怕學的不好叫顏清嫌棄。倒是江曉寒百忙之中曾經來轉了兩圈,見狀掛著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摸了摸小寶的頭,臨走時還順手將搗亂的丫頭抱了出去。丫頭不知怎麽,倒是與江曉寒很是投緣,連自己哥哥都不要了,日日都要膩在江曉寒身邊,一口一個爹爹的叫。江曉寒最初還試圖掙紮一下,後來看連顏清都不在意,小丫頭又實在不肯改口,也就這麽半推半就的應了下來。江曉寒也喜歡丫頭,時常備著酥糖和玩具親自哄著,有時候江墨眼見著江曉寒心情好,還會戲稱丫頭一句小小姐。江曉寒生辰這天,任平生帶著程沅來辭行。劉家村的瘟疫能得以解決,任平生居功至偉,江曉寒本來想將人留一留予以重謝,隻是被任平生拒絕了。“我雖是個赤腳大夫,但也算行走江湖之人,濟世救人何須言謝。”任平生撚了撚胡子,笑眯眯的與江曉寒說:“左相大人若真想謝我,不如日後回京時,替我搜羅些太醫院見過的詭奇脈案。”這對江曉寒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他自然無不答允之理。任平生走時替顏清留了補身的藥方,又給他留下一句話,才帶著程沅走了。江曉寒吃味,連文書都不看了,在顏清身邊繞來繞去,旁敲側擊的問了顏清兩三遍:“所以任前輩究竟與你說了什麽?”顏清充耳不聞,用手指點了點書頁,與小寶說:“燈芯草主治安神之症,味甘性寒,氣虛者慎用。夏末秋初之時割取最好,入藥前要剖莖取髓,曬幹才可入藥。記下了嗎?”小寶點了點頭,伸長了胳膊去夠桌上的筆,抽了張紙將這燈芯草的花樣認真的描了下來。江曉寒摟著丫頭斜倚在榻上,正舉著隻去核的蜜棗逗她。“怎麽辦,丫頭。”江曉寒見顏清不理他,於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委屈道:“爹爹才幾天就色衰愛弛了。”顏清這下哪還能當聽不見,不讚同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當著孩子的麵,瞎說什麽渾話呢。”“丫頭才多大的人,聽得懂什麽?”江曉寒笑眯眯的將蜜棗舉高,引著丫頭站起來夠。丫頭人還小,在軟榻上走不利索,沒兩步就左腳拌右腳的摔進了江曉寒懷裏,剛委屈的撇了撇嘴,就見那枚蜜棗被遞到了眼前,頓時喜笑顏開起來。“性情是從小養成的。”顏清苦口婆心:“若是日日在孩子麵前說這些話,免不了耳濡目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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