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寒要走,自然是大張旗鼓,診堂需給村民恢複原樣不說,還得從平江那頭調馬車來接。江墨這兩日忙裏忙外的打點,於是幾乎大半個村子都知道,江大人要將顏先生帶走了。小寶這兩日似乎總有心事,學起功課來也時常走神,有時看著顏清欲言又止,卻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江曉寒將小孩子這點心思盡數看在眼中,卻壞心眼的不說,每日隻優哉遊哉的帶著丫頭出去溜彎摸魚,好不自在。直到六月初一那天,清早起江墨來喚,說是一切打點妥當,馬車已經候在村口,雖是可以上路,小寶才忍無可忍的拉著丫頭跪在了顏清門口。顏清今日穿了件月白的衣衫,赤霄劍佩在腰側,長發用銀冠束起,廣袖長袍,英姿綽約。“先生……”小寶甚少見得他這樣的仙人之姿,一時間不由得看愣了。“你是有什麽話對我說嗎?”顏清垂著眼看向他,輕飄飄的問。“我……”小寶張了張口,卻不曉得要說什麽,從知道江曉寒與顏清要走開始,他就一直心下不安,可他又明白,這兩人與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地位雲泥之別,能有幸得顏清一句半句的點撥,已經是三生修來的福分了。小寶猶豫片刻,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彎腰磕了個頭:“我來感謝先生這幾日教誨之恩。”“我先前教你的功課,你可都記下了?”顏清忽然問。小寶似乎沒想到這時候顏清還會考校他的功課,聞言遲疑道:“記下了。”顏清身邊的江曉寒見狀兀自向後退了一步,懷抱著純鈞站在了顏清的側後方。顏清負手而立,沉聲問道:“蒼生之命,是為何故?”“天地之信,是謂蒼生為名。以念長久者方能自生,又成天地之象,故為長生。”江曉寒訝異的挑了挑眉。顏清這問題問的刁鑽,何況是問一個七歲的孩子,小寶答得雖說中規中矩,但也算不錯了。“何為忘情。”顏清又問。顏清平日裏雖性子寡淡,但若是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性子其實並不尖銳,甚少有這樣嚴肅的時候。小寶雖不明白顏清為何突然如此,但還是沉吟片刻才謹慎道:“忘情並非無情,不以情擾,不為情慮,是為忘情。”“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製在氣。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顏清說。小寶俯**去,以額觸地:“是。”顏清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道:“我與你有緣,你可願拜在我門下,做我的徒弟。”小寶頓時一怔,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先生是說……?”江曉寒倒並沒做出什麽意外的表情,他懶散的靠在牆上望著顏清的背影,怎麽看怎麽覺得好看。“若是願意,今後我便是你的師父,你磕頭拜我,我也會護著你。”顏清說:“從此師徒一脈。”“我自然願意!”小寶大喜,連忙給他磕頭:“先生願意收我,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小寶磕到一半,卻忽而頓住,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猶豫著問道:“先生,您也會收我妹妹當徒弟嗎?”“不會。”顏清答得很快,也非常堅決:“我派向來隻收一人,從不破例。”小寶頓時露出為難的神色來。丫頭還小,一直與他相依為命他是可以跟著顏清一步登天,但哪怕是尋個人收養了丫頭,他也決計不能安心。顏清看出了他的為難,漠然道:“若為難,就不必強求,許是你我機緣未深。”“我……”小寶拉緊了丫頭的手,卻遲遲也說不出一個“好”字。這幾日他跟在顏清身邊,日日聽他講經說理,自然知道他胸襟見識是何等淵博,何況顏清待人極好,也從未對他有過打罵之事,這一樁樁一件件下來,小寶哪有不動心之理。可要他放棄丫頭,卻又實在不能。小寶在心中天人交戰,一顆心差點被撕扯成兩半,然而最後還是親情占了上風。“先生。”他緩緩俯**去,顫聲道:“先生,您誌向高遠,日後必定名滿天下。可丫頭隻有我一個,所以”隻這麽短短幾句,小寶就覺得似乎畢生的指望都被這幾句話盡數攪了個稀碎,再也說不下去了。顏清見狀,衝他抬了抬手,正欲替他將這句話說完,卻忽而被打斷了。“哎。”江曉寒忽而笑了:“哪有這麽麻煩。”顏清與小寶同時側目看他。江曉寒大大方方將純鈞劍往腰上一掛,半彎下腰來喚了一聲:“丫頭,來。”丫頭一聽他叫自己,連忙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歡歡喜喜的小跑著栽進了江曉寒懷裏。“他肯開口,可是你的造化。”江曉寒將丫頭抱起來顛了顛,衝著小寶道:“丫頭與我投緣,也叫了我這些日的爹爹了,不如今日就將這名頭坐實了,丫頭日後就做我的女兒如何?”小寶似乎是沒想到今日天上掉的餡餅是雙份的,頓時愣了。見小寶不說話,江曉寒又說道:“我無一子半女,日後也必定不會再有。”他說著看了一眼顏清,又對著小寶說:“我先前已經問過,你家父母都已不在,那如今我便對你商量,我定會對丫頭視如己出,你能放心嗎?”小寶雖小,但江曉寒這句話卻並未當他是個不知事的幼童,而是實打實的認真與他商議。若說江曉寒願意收養丫頭,小寶絕無半分不願,這幾日他如何對丫頭的小寶都看在眼裏,何況丫頭又肯親近江曉寒,決計是再好不過。可他方才的話已經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