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寒雙目緊閉,渾身無力地靠在他懷裏,冷汗混雜著滾燙的血,一時間擦也擦不幹淨。程沅手忙腳亂地替他流血的傷口敷藥,顏清勉力使自己顫抖的手平靜下來,摸索著去夠江曉寒的右手。他拉過江曉寒的手與他掌心相貼,食指摸著他急促的脈。“曉寒?”顏清問。江曉寒沒有回應,若不是他指尖下的脈搏依舊跳動著,顏清怕是早已經慌了。顏清小心翼翼,近乎珍視地一點一點將內力渡過去替他疏通堵塞的經脈。他深深的吐了口濁氣,喃喃自語道:“你下次……下次若再敢這樣胡來,我真要生氣了。”劇烈的疼痛令江曉寒短暫地昏厥了片刻,很快又自行醒了過來。與顏清交握的掌心微微發燙,一股柔和的氣勁順著經脈流淌全身,江曉寒斷斷續續地抽了口涼氣,強迫自己重新睜開眼睛。他疼得話還說不出來,便先衝著顏清笑了一笑。一時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反手將顏清的手握緊,用食指搔了搔他的掌心,溫和綿軟地用氣音哄道:“不怕啊。”顏清所謂的生氣與昆侖上的雪別無二致,看著唬人,上手一摸便化成一灘水,再哄上兩句便會既往不咎。見江曉寒醒了,顏清便將方才那番生氣的言論盡數拋諸腦後,關切地問:“疼不疼?”“我若現在再年少個幾歲,必定要撒嬌賣乖地哭一哭,可惜歲數大了,哭起來丟人不說,也早哭不出來了。”江曉寒勉力笑道:“平白無故丟了這麽大一個討巧的機會,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虧本。”作者有話說:明天有……那個……咳……喜糖。【感謝kamiyah、大王王王投喂的魚糧~感謝塵夜投喂的貓薄荷~非常感謝~第115章 好在顏清心性好,是以江大人不必奉獻自己的淚珠子,也能得償所願。江曉寒傷在肩膀,穿衣上藥在禦史台都不太方便,顏清替他裹上一件寬大的大氅,勉強扶著人往外走。他們幾人皆是動作麻利之人,加上江曉寒實在能忍,在卸穿骨鏈時也未曾耽擱多久,走出重獄大門時,前頭的飲宴聲還未停。江曉寒傷得嚴重,又失了太多血,步伐虛浮不穩,半個身子都靠在顏清身上才能勉強站住。邢朔見不得血,早先處理傷口時,便說先出去打點車馬,在來時的側門等他們。外頭正是化雪的時候,天寒地凍,江曉寒被風一撲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整個人昏沉起來。顏清將大氅攏緊,又將他冰涼的手攥在手中用內力暖著,才扶著他往側門走。邢朔將車架外頭的身份飾物皆摘了個幹淨,現下那馬車看起來十分樸素,哪怕路上有人見了,怕也不會往他們幾人身上想。邢家趕車的車夫已經不在車上,邢朔將車馬交給江影,隻說他們一走便會閉鎖重獄,不會有人發現。顏清將江曉寒扶上了馬車,才回頭拱手道:“邢大人,多謝了。”“應該的。”邢朔也正色道:“江大人在京中曾幫我良多,這點舉手之勞遠不及其十之一二。”莊易和程沅怕顏清一人應付不來,便也跟著上了車,江影將車門拴好,在袖上撕下塊布係在麵上,確保萬無一失後才拉起了韁繩。江曉寒心裏的一口氣兒鬆下來,還未到江府便徹底支撐不住,昏了過去。江墨在江府候了大半夜,才終於將他們幾人盼回來。這些日子顏清不怎麽在府中,江影也不肯與他多說江曉寒的事,江墨一顆心吊在半空中晃蕩了這麽些時日,此刻終於見了江曉寒,一時忍不住,眼淚竟先下來了。江影幫著顏清將江曉寒從馬車上扶下來,見狀輕叱一聲:“哭什麽,沒出息。”他們一群人忙忙亂亂,顏清臉色又不甚好看。江墨覺著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便隨手抹了一把眼淚,聲音悶悶:“那我……我去燒些熱水來。”回了江府便什麽都好說,江墨怕嚇著老管家,沒敢驚動太多人,隻挑了兩個手腳麻利的下人去幫著燒水打下手。牢中條件不好,江曉寒肩上的傷口周圍生了一圈薄薄的腐肉,程沅手裏拿著一柄小巧的薄刀,略顯不忍地看了看顏清:“您要不要先出去?”顏清搖了搖頭,江曉寒肩上的傷口由後至前貫穿而出,傷口未曾收拾好時,躺也躺不下去,顏清將他半摟在懷裏,用銀釺挑開他血跡斑斑的裏衣。裏頭的傷口猙獰外翻,幹涸的血漬已經蔓延到了胸腹之上。他後肩的傷口與布料黏在了一起,顏清用軟布沾了些茶水,耐心地擦了許久,才用軟布一點點地將其擦開。好在範榮沒想趕盡殺絕,除了這兩道傷口之外,就再沒旁的傷了。程沅與顏清在屋中打點江曉寒,莊易擬了方子去江曉寒的私庫將藥材一樣樣挑好,便自顧自地轉身往小廚房去了。主院裏的小廚房平日不開火,最多也隻是做個甜點燒個水。莊易翻了半天,連蠟燭都沒找到半根,幹脆摸黑舀了瓢水先將藥材泡上,又在廚房裏轉了一圈,最後在角落找到涼透的半盆水,將就著將手上的血漬洗去了。冬日裏的涼水冰涼刺骨,莊易又嫌棄手上有血,連搓帶洗地將指甲中的血汙洗清時,一雙細嫩的手已經凍得通紅了。莊小公子今天破天荒的沒叫苦,他抿著唇洗淨了手,隨意拽了塊幹淨的布擦幹,轉過身正準備開始拾掇那些藥材,才發現廚房門口站了個人。江影走進門,低著頭將捧著的東西往莊易手裏一塞是一隻手爐。莊易借著月光看了看,手爐外頭套著布袋,裏頭兩塊銀碳燒得正旺,摸上去溫度正好。方才在冰水中凍麻的雙手逐漸回暖,指尖針刺一般地的跳著疼。“你怎麽不在裏頭看著江曉寒?”莊易問。小廚房地方不大,站兩三個人便擠得慌,江影從灶台底下抽出個小木凳,將莊易先前泡好的藥材和藥爐一並端到麵前,從懷裏摸出兩塊火石。“銀碳不易燃,你點不著。”江影說。“所以你就來替我點?”莊易捧著手爐說:“現在我不會燒火你替我,那以後我旁的也不會,你也替我?”江影默不作聲地用力擦了一把火石,火星落入藥爐之中,順著裏頭引燃的樹枝草葉燒了起來。莊易從開口就知道他不會回答,這麽多年他的避而不答都沒什麽長進,連句撇開話題的軟話也不會說,隻知道閉嘴。“……江曉寒在牢裏,受了許多苦吧。”莊易忽然問。江影雖奇怪於他輕巧地放過了剛才的話,卻也老老實實點了頭。“顏清很心疼他。”莊易說:“我在內城門口接到他時,他帶著景湛,看似風塵仆仆,整個人卻發光一樣精神。”銀碳被引燃的火點著了,火星緩慢而隱蔽地從爐底向上蔓延。“我當時不知他倆之間起了不愉快,一時間說漏了嘴。你沒見著當時他的表情,臉色冷得像是要結冰。”莊易靠在床邊的小桌上,將手中的暖爐用力地摟在了懷裏:“……我很羨慕,羨慕顏清願意來找他。”江影從始至終沉默著,他用鐵鉤撥動著爐中的碳,手背不小心蹭在爐沿上,燙了他一個激靈。江影抿了抿唇,將鐵鉤扔在一旁,將煎藥的藥罐坐在火上。他定了定心,終於抬頭看了一眼莊易。莊小公子靠在窗邊,月色從他肩頭傾斜而下,勾勒出青年長身玉立的影子。他身上的錦緞在月色下看起來格外柔和,身上衣著掛飾無一處不精。隻有袖口微濕,是方才洗去血漬時染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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