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讓葛藤油緩慢蒸騰,散布在樹林裏,把整個樹林都變成一個裝滿葛藤油的瓦罐。屆時隻需要一把火,什麽東西都能燃,別說人了,地底下的螞蟻都能烤熟。最重要的是,樹林裏的河道溪流和柔然人挖的溝渠縱橫相通,裏麵全是葛藤油,他們沒有可以補充的水源了。這麽高的溫度,還沒有水——五千大衍軍此刻就是掛在燒烤架上的肉。不愧是伽來吙,李宴陽靠著樹跌坐在地,三兩下褪了甲胄——這玩意兒如今穿在身上就像一塊加熱過的烙鐵。雪白的底衫很快被紛揚落下的灰燼爬滿了,連呼吸間都滿是嗆人的沙礫煙塵。“走吧。”李宴陽招呼親兵,他把甲胄往馬背上一甩,接著從前襟翻出一塊黑布“把曲大夫的麵巾給馬縛上,雖然可能也不頂個鳥用。”他利索地在戰馬口鼻處打了個結,幸虧這麵巾剪裁地夠大,勉強能遮住。十餘人緩慢朝大軍撤去的方向走,前進百步比出來時奔襲一夜還累。腰不能挺直,因為隨時都有可能遇上各種刁鑽詭異的方位串來的火舌,空氣裏隻剩窒息的熱氣,幾步的功夫全身已經洗了回澡。每走一步李宴陽就狠狠把槍往土裏插,殺敵嗜血的長槍此刻紆尊降貴做了拐杖。更要命的是他當初臭美還矯情,取槍的時候嫌棄槍杆醜,不配他青州在世潘安的身份,硬是給渡了一層白銅。現在被火一烤,變成了一杆名副其實的“火焰槍”。李宴陽身邊燒著明火,心裏還燒著一口肝火。這一天一夜屁事沒幹,就光逃命了。伽來吙那老缺德的果然大手筆,偌大的森林說燒就燒,半點不心疼。大火還在燒,麵前的焦木一眼望不到頭,李宴陽突然覺得他們可能真的要被這把火困死在這裏。他抹了一把汗,手裏早就被燎了一串泡,已經磨破了,沾了鹹濕的汗水痛得他一激靈。李宴陽甩了甩頭,覺得這樣不成,到死可能都走不出去。他四處望了一圈,火光和煙霧充斥,仿佛置身於傳說中的阿鼻地獄,而他是個壞事做盡的惡人,正在被地獄烈火焚燒懲戒。他咽了口唾沫,幹的搓火的咽喉沒得到一絲撫慰,還分心自嘲道:“小爺這輩子刀尖舔血,殺人無數,老天終於降了天譴。”※※※※※※※※※※※※※※※※※※※※嘻嘻嘻,突如其來的雙更第91章 難逃喻旻匆忙用了些早膳,片刻不敢耽誤。臨走時天氣突然變臉,太陽像睡過了頭似的起不來,最後隻等來了幾疊陰沉沉的流雲。衛思寧折回房間取來一頂蓑衣,看了看天說:“指不定一會就要下雨,地濕路滑,”他又擼了把烏狸的腦袋,“慢點跑聽到沒。”“走吧,我送你出城。”到城門時正巧遇上外出驅趕沙盜的一小撥武川駐軍回城。隊伍最後麵跟著傷兵,傷重的被人抬著,還能立的相互攙扶著往前走,無一例外都渾身是血。帶兵的百夫長看到衛思寧立刻下馬行禮,“見過禹王殿下。”喻旻偷偷回城並不想被人知曉,此刻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立在衛思寧身後兩步的位置,別人隻當他是禹王近衛。這名百夫長肩上負傷,鎧甲都被砍缺了一角,整個右臂血淋淋的。喻旻抬眸晃眼一看,不知為何覺得腦仁像是被尖刺輕輕蟄了一下,這異樣來得凶猛又短暫,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是疼還是別的什麽感覺,它就消失不見了。他閉著眼輕輕晃了晃頭,再睜開時一群身帶血汙的傷兵正巧從他麵前一一走過。喻旻像是看到什麽可怖的東西一般,雙眸陡然驟縮,急速吸了口氣,下意識捉住衛思寧的手。衛思寧讓他的力道帶得往後退了半步,詫異道:“怎麽了?”喻旻張了張嘴,說不出話。“阿旻。”衛思寧急了,他覺得仿佛有種錯覺,覺得喻旻整個人都在往後縮,這是個受了巨大驚嚇極度恐懼的反應,“你別嚇我,哪裏不舒服?”衛思寧第一反應是去看他的後頸,手剛伸上去就被喻旻扒拉下來。喻旻:“腿抽筋了,你幫我捏捏。”衛思寧聞言朝他腿看去,將信將疑。喻旻催促道:“你快點,腿動不了了。”衛思寧蹲下身子幫他揉腿,小腿上的筋肉確實擠做一團,他手一碰,喻旻就嘶嘶地吸氣。“好些了?”喻旻動了動腿,點頭。天上雲層越積越厚,始終不見有雨滴落下來。喻旻回頭看了一眼走過的武川軍,突然說:“殿下,你跟我一起走吧。”衛思寧仰頭看著他,眼裏積著疑惑。喻旻吸了吸鼻子,緊閉了眼複又睜開,像是做了某個決定,說:“我、我沒你不行。”衛思寧雙手還替他揉著小腿,沉默了一會才徐徐說:“不騙我了?”“沒騙你,”喻旻說:“腿是真抽筋。”————小佛山。林悅與周一辛匯合後很快就陷入了李宴陽相同的境地。先是被突如其來的熱浪掀了個跟頭,然後發現樹林裏的所有東西都莫名其妙燃了,樹、動物的屍體、腳邊的石頭,甚至是空無一物的水麵都閃著月白色的火苗。這比遇上颶風還滲人。林悅此刻腦袋轉得快,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大火燒過來不過半盞茶,就有戰馬反應遲鈍聽不見指令了。李宴陽說過葛藤油生的煙有毒,且隻對畜類有害,林悅看了一眼煙霧繚繞的林子,就像是另一個毒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