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陽利索地一閃。林悅瞪著他,緩緩比了個大拇指,朝下的。“趕緊起來。”李宴陽嘖嘖了兩聲,“哥哥現在全憑一股浩然正氣吊著,隨時都能撒手人寰,你安生點別鬧。”林悅知道他在胡咧咧,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隨口問:“你有力氣騎馬嗎?”李宴陽眼底精光一閃,不要臉地說:“我看有點懸。”林悅來回打量他,將信將疑,“你方才躲我那一腳可利索了。”“湊巧而已。”李宴陽把韁繩交給郭青,腳步虛浮地往林悅跟前走,“保不準一會再從馬上栽下來,所以隻好委屈你跟我同騎了。”說完也不等林悅同意,踩上腳蹬就坐上紅棗的背。他還貼心地往後挪了挪,伸手朝林悅做了個請的姿勢。“快點,再磨蹭我們都要烤成人幹了。”一行人朝瀑布的方向狂奔,九天上的電母像是發了怒似的,零星的閃電終於變成一張張網羅一切的大網,從雲層直泄而下。整個山穀猶如流沙堆砌的玩物,隨時都能一擊而潰。林悅握著韁繩,心驚膽戰地在樹林裏狂奔。他有點怕閃電,每一道白光劈下他總是不由地全身一僵。這當然不能讓李宴陽看出來,於是他隔一會就要找李宴陽說話轉移注意力。林悅:“我覺得咱倆位置不太對,一會你掉下去我都不知道。”李宴陽往前貼了貼,空著的一隻手握上林悅的腰:“坐近點知道了。”林悅包裹在輕甲裏的腰感受到他的手,他扭了扭腰,李宴陽的手還是緊緊貼著半分沒挪位,這哪像是沒力氣的。“我覺得你在涮我!”李宴陽跌宕起伏地哦了一聲,像是在嘲他這麽晚才發覺,並且不以為恥。林悅:“……”又過了一陣,林悅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惡狠狠地側頭問他:“你是不是肖想我的馬!”頗為咬牙切齒。“我告訴你沒戲!紅棗就是我的命!”李宴陽:“……”這孩子腦子怎麽時好時壞的。————三層疊瀑掛在山間,雷聲伴著閃電的裂帛之聲源源不斷地灌入山澗,少有的熱鬧。腳下是湍急的水麵,倒映著兩麵顏色各異的軍旗。左邊赤紅,右邊烏黑。周一辛端坐在馬上,大半張藏在頭盔的陰影裏,同河對麵的柔然大軍遙遙對峙。伽來吙抬眼遠遠一掃,雖看不清周一辛的麵容,但看身量也知是個年紀尚小的。頗為意外道:“同我在林子裏周旋了一夜的竟是你這後生。”周一辛語不帶波瀾,“在我們大衍“後生”是親密長者喚的稱謂,伽來大帥這聲後生實在無福承擔。”伽來吙愣了愣,驀然一哂,大衍這一輩兒的將軍真是一個賽一個能說會道。大衍人總是自詡天命正統,慣來瞧不上周邊別族,嘲笑虛心求學的部族也是慣有的事。伽來吙坐到這個位置,還不至於為暗地裏的嘲諷就大動肝火。伽來吙朝副將打了個手勢,身旁的副將立刻搭弓將一封戰書送至跟前。主帥親臨,柔然軍士氣凜冽,這一箭氣勢洶洶直接射在戰鼓上——明目張膽的挑釁和不加掩飾的低看。常鋒瞬間就變了臉色。周一辛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對陣令整個東原聞風喪膽的伽來吙竟絲毫不懼,隻微微皺眉。伸手用劍把戰書挑起來。常鋒俯身過去小聲道:“先別衝動,林將軍他們還沒回來,”他比周一辛謹慎得多,“在這老狐狸跟前咱倆挑不了大梁。”周一辛把戰書團了團,抬眸道:“你瞅瞅這架勢,躲得掉嗎?”常鋒繼續小聲道:“先拖一拖,敵不動我不——”常鋒話音未落,對麵就響起了嘹亮的衝鋒令。柔然鐵騎一動,整個山澗仿佛都跟著簌簌發抖,甚至能感覺到清晰的地顫。這變化太突然,常鋒驚得手裏的輕弩險些飛出去,大衍的戰鼓適時響起來。今歲第一場大雨瓢潑而下。————大雨帶著一絲清涼灌入山穀,紛揚的煙塵終於偃旗息鼓。蜿蜒的河道漸漸漲滿了水,河水混著各種東西燃燒過後的餘燼,黑乎乎的汙濁不堪。前戲冗長的大雨終於落下來了,拖著長尾的閃電再也尋不見蹤跡,林悅反而有些心緒不寧。“你聽見什麽聲了嗎?”林悅問。李宴陽抹了一把臉上的雨,側耳聽了聽,“雨聲?”“不對,像是雷。”林悅搖頭大聲說:“又不太像。”說完兩人都沒說話,努力屏息聽著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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