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柔然發難,處在這些地區的駐軍都難逃一劫。相鄰軍鎮會被亂成一團的互市所累,自顧不暇。到那時武川遠無外援,近無增兵,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城。喻旻思索片刻,隻能兩弊取輕,說:“能撤的全都撤回來。”郭炳猶豫道:“打草驚蛇怎麽辦?”喻旻曲指輕輕叩著案桌,陷入沉思,“想個由頭,暫時拖住柔然。”“打草驚蛇未必就是壞事。”衛思寧斟酌著道:“柔然布了這麽久的局,他們更怕出差錯。”“有理。”喻旻讚同道:“郭將軍,先把各駐亭的將士往回撤六成,神不知鬼不覺最好,若不幸被柔然覺察,料想也不敢倉促發難。”別的不說,光是地底下的火硝石,他們萬不可能再造一批出來。機會就這一次,伽來吙不敢不謹慎。第111章 難題天氣眨眼間就涼下來,北疆的秋天來得氣勢洶洶。先是刮了幾天狂風,暴雨接踵而至,這幾天幹脆又是狂風又是雷雨。仿佛攢了一個夏天的雨水要在這幾天傾瀉幹淨。北疆夏季幹旱,天幕下總蒸騰著黃沙,在荒蕪的地方一跑,發絲裏都會摻上黃色砂礫。幾場雨一下,天都幹淨明朗了不少。郭炳忙著各地撤軍,幾個得力衛隊長被派外出,林悅李晏陽還在都護府,整個駐地冷冷清清。隻有衛思寧每日還在耳邊聒噪。這天終於停了雨,連日來的壓抑沉悶終於撕開一條口子。衛思寧把窗戶晾開,見外頭微風習習,多日不見的日頭破雲而出。用早膳的時候又開始念叨,“今日雨停了,左右沒別的事,不如去曲兄那再做回藥熏。”他把喻旻拉到窗邊,抓著他手停在光斑處,“多好的太陽,你也該出去透透氣。”前幾日他不想出門,總拿雨天懶動搪塞。今日天氣放晴,手背上是熨帖的溫熱,心裏緊繃的弦像是鬆了鬆。喻旻放下手裏緊攥的筆,知道今日拗不過衛思寧,便乖乖進去換了衣服,跟著衛思寧出了門。曲昀早得了信,熏藥爐已經備好,喻旻剛進小院就聞見熟悉的藥味。郎嵐正抱著成捆的草藥往院子向陽處攤曬,見著兩人先招呼了聲,回頭喊道:“師父,大帥到了。”曲昀在裏頭應了聲。自從他開始鼓搗巫毒,屋裏子的毒物和藥物各占一半,他的藥房便不再讓人隨意進。喻旻兩人隻能站在廊下等,幹燥的草藥混著泥土的味道說不上好聞,卻讓人心悅神怡。喻旻站在明晃的日光下,積壓在心底的不安和焦躁竟然消散了不少。過了一陣,曲昀才從窗口探出頭來,“進來吧。”照例去衣,盤腿坐上中間的圓台,合眸靜心。曲昀往風**了把幹草,不大一會幾個爐子就次第燃起來了。喻旻被熱霧熏得難受,汗一波趕一波地湧上來。濕重的睫毛抖了抖,他在煙霧中睜開眼睛。視野受限,他隻能看見身邊一圈嵌在風管上的爐子。濃煙就是從爐子周身的小孔裏源源不絕地漫出來。走的時候,喻旻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衛思寧順著他的目光往後望,隻看見曲昀在收爐裏的藥渣,“怎麽了?”衛思寧納悶地問。喻旻回過神,自語道:“藥爐做得別致。”轉身走出小院。那幅標記火硝石的地圖他幾乎都能背下來,若是之前再謹慎仔細些,不難看出彼此之間的連線是一個不顯眼的圓環。由於東西線太長,這個圓環顯得極癟。喻旻拋開筆,像是突然被抽了骨頭似的仰躺在軟塌裏,嘴裏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長歎。喻旻一回來就抓著地圖塗塗畫畫,衛思寧沒敢過來打攪他,自己拎個剪子去院子裏修剪那簇長得猖獗的早菊。他聽見這聲,忙從窗口探進半個身子,低頭就看見躺著的喻旻,正眯著眼睛,眉眼舒展。筆滾落在小案一角,墨汁從這頭甩到那頭。衛思寧騰出一隻手來,俯身下去,輕輕擦去喻旻鼻尖的一點黑墨。陽光斜溜進來,將他臉上的絨毛映成金粉色,好看得不像話。衛思寧摩挲著他的鼻尖,慢慢探身吻下去。喻旻唔了一聲,微微仰頭,主動把衛思寧的唇瓣含了進去,吮吸了好一會才放開。衛思寧心裏像是炸了一壇蜂蜜罐子,舔著嘴角邊回味邊抬頭望天,“今日的太陽可還是從東邊出來的麽?”喻旻抱著被衾咯咯直笑。衛思寧湊上去,有些好奇,“什麽事這麽高興。”喻旻整張臉擱在暖光裏,半眯著眼。衛思寧看見他抬手往天上輕輕一撩,喟歎道:“撥雲見日。”他知道喻旻說的不僅僅是這天,定還有別的所指,心下替他高興,“大帥所向無敵,”接著又學著盛京世家公子的模樣,款款道:“院裏花開得漂亮,不知能否邀大帥作陪觀賞一二。”喻旻睜開眼,看見了一束早菊。這花顏色繁多,被他精心安置在一起,看起來卻無一絲俗氣。逆著光,他看見衛思寧一手拿著束早菊,一手朝他伸著。喻旻接過花,把手給他,笑得和煦又暢快。衛思寧得了便宜又賣乖,在他手背印上一吻,“多謝王妃賞臉。”————是夜,難得萬裏無雲。衛思寧在小院裏支了把藤椅,斜倚在上麵,手裏正調著一把胡琴。廳內亮著明燈,喻旻和郭炳在裏頭議事。曲昀來得時候琴剛調試好,衛思寧信手撥了幾個音,邊打趣道:“還以為你不來了。”曲昀在藤椅一頭坐下,身側挨著一簇開得熱鬧的早菊,有清冽的香氣縈繞。景致倒是個好景致,曲昀卻沒忘正事,“古樂譜呢。”衛思寧從身後抽出一本小冊拋給他,指了指茶盤,“我偷摸備了酒,招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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