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旻一夜未睡。天大亮時林悅幾人回來了,赤羽軍和武川軍的高階將領們齊聚帥帳。林悅找了一圈,沒看著衛思寧,叨咕了一句:“殿下呢?”這種場合他基本不會缺席,雖然不見得說得上話,但給喻旻添茶倒水的活一直是他在幹的。李晏陽拿扇子掩住口鼻,湊上去小聲道:“有貓膩。”林悅眨巴著眼睛,頓時好奇心被勾上來,腦袋擠到扇子後麵,表示我要聽。李晏陽知無不言,壓著聲音說:“我方才聽到大帥讓殿下去武川軍駐地取什麽東西,大帥當時的神情言語我總覺得不大對。方才悟了,大帥好像故意支開殿下。”林悅繼續眨巴著眼睛,有些失望,“就這?”李晏陽攤手道:“你不好奇?”林悅側頭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好奇,你怎麽娘們唧唧疑神疑鬼的。”林悅嘴上說著不好奇,暗自把李晏陽的話在心裏滾了幾個來回,忍不住又湊過去道:“今天來這麽多人,保不齊是阿旻害臊呢。殿下那德性你是知道的,我看著都起膩。”李晏陽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林悅的猜測沒能持續多久,很快他就知道原委了。————晌午十分,身披輕甲的將領們魚貫而出。帥帳一下子空蕩蕩地,林悅慢騰騰地走到門口,頓了頓又折回來,在廳中站了半晌。喻旻低著頭不知道在忙什麽。李晏陽坐在原位沒動,他看著林悅慘綠慘綠的臉和欲言又止的神情,朝他招了招手。林悅失魂落魄地移步過去,坐在李晏陽身邊,頭低低垂下去。李晏陽什麽也沒說,隻把手按在他肩上。“或許還有其他法子。”過了會,他聽見林悅輕聲說。像是在詢問,又像是無力的說服。“你說得對。”李晏陽心疼不已,卻也隻能平靜地告訴他,“可我們等不起。沒有時間容我們從長計議。”“可是”林悅張了張嘴。這時喻旻突然抬起頭來,林悅與他視線相撞,看到喻旻沉寂的雙眸中爬著幾道顯眼的血絲。他差點忘了,他們的主帥身中巫毒,從始至終柔然人手裏都捏著張致命底牌。可是,那畢竟是一城無辜百姓的性命。他無法說服自己坦然接受,甚至從心底再次生出疑問:打仗到底為了什麽?李晏陽曾告訴他是為了不打仗。可是江山萬代,殺伐和征戰什麽時候真正停過。————衛思寧抱著一摞文卷回來,迎麵撞上正遛馬的周一辛和楊雲。“殿下。”周一辛把韁繩舞得老高,招呼道:“您從哪來呢,方才都沒見著您。”衛思寧顛了顛手裏的文卷,笑道:“替大帥跑腿去了。”“你這馬看著壯實不少。”衛思寧揉了揉把馬頭。“久不打仗養出來的唄。”周一辛說:“不過也歇不了幾天了,明日我倆就得出城。”“大帥怎麽說的?”衛思寧隨口問了句。周一辛正要開口,不料卻被楊雲拽住,後者萬年不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生硬道:“軍情機密,在這說不妥。”衛思寧聞言微頓,楊雲的反應太明顯,很難不生疑惑。他幾乎瞬時就想到了喻旻。他假意四下看了一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方圓一裏再多不出第七隻耳朵來,什麽機密軍情連我都說不得?”周一辛心眼沒長全,哪裏知道楊雲顧忌什麽,生怕楊雲的話開罪了他,連連直道:“說得說得”楊雲硬著頭皮還想再攔,被衛思寧一個冷冽的眼神定在原地。————喻旻要淹了安右互市。衛思寧不知道怎麽就走到曲昀的住處來了。和周一辛他們分開後,他沒敢直接回去。他原本應該憤怒,告訴喻旻事情不應該這樣去解決,告訴他安右城裏還有千萬無辜百姓。可還沒來得及憤怒,茫然和害怕先吞噬了他。他站在曲昀小院門口,有些恍惚。他還像多年前那樣,遇事就隻會往曲昀的小酒館躲,他年少淺薄,覺得再多的愁苦也抵不過一場大醉。可惜如今曲昀拿不出二兩烈酒給他。“殿下?” 半開的門縫探出個腦袋,郎嵐看清來人後把門拉開一扇,“您怎麽不進來,師父在裏麵。”他驀然回過神,心中驚覺地泛上一絲苦來:他常覺得北疆的日子自在安閑,差點就忘了這裏是非生即死的戰場。衛思寧抱著文卷,雙臂緊了緊,搖頭說:“不了,我恰巧路過。”說完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