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為什麽還是這麽煩惱?”


    “城的東邊,有一棟舊屋,裏麵住著一位怪老師;據說他能調製各種煩惱的解藥。或許,他能幫助你的。”


    當小內從谘詢師走出來後,耳畔仍然回響著谘詢師送給他的這句話。


    三年了,他仍然飽受著社交恐懼的困擾。隻要麵對一個稍微嚴肅的上級或是場合,他都止不住心如鹿撞、六神無主,幾天都平靜不下來。與之相反的是:一旦那個嚴肅的人或場合對他態度輕鬆,他又變得受寵若驚,同樣經久平靜不下來。


    嚐試了多次心理谘詢,也沒見什麽效果。再這樣下去,目前這份工作怕是不能再勝任了。在這個曝光率奇高的信息時代,可想而知,拒絕社交的後果會有多嚴重。對未來生存能力的擔憂,疊加在社交恐懼之上,更使他痛苦不堪。


    河邊、山腳下


    一座磚木結構的小屋建立在一片草坪上,頗有些歐式童話的意境。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遠離塵世喧囂的怡靜之情。


    小內來到小屋前,隻見門框上裝著一張簡樸至極的招牌——心靈化學工作室。


    心靈、化學?


    小內一時還不能把這兩個詞建立起聯係來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小內推開了木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夾雜著酒精的氣味撲鼻而來。


    “莫非這是化學製劑的氣味?”


    小內遲疑地掃視著屋內的設施,除了一些簡陋的家居用品,並未發現化學容器的存在,卻看到一隻酒瓶孤獨地擺放在窗口邊的一張桌子上。桌子旁歪斜地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樣。


    說他是中年,仔細一看,卻隻有四十上下的麵目;但他的頭發卻白了一大半。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有沒有妻兒?身為一個別人口中的老師,為何又會如此窮困潦倒?


    小內在內心揣摩著眼前這位傳說中的古怪老師。


    或許,他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


    “有人嗎?”


    明明看見了他,但小內還是故意喊了一聲。


    “請問,歐老師在嗎?”


    中年男子微微一動,似乎是清醒了,漫不經心道:


    “你好,我是歐奧,有什麽需要?”


    小內道明了來意,歐奧再簡要詢問了他的相關症狀;隨即從抽屜中拿出一本便簽本;提筆開始在上麵寫了起來;邊寫還邊自言自語著:


    有一種恐懼因素a,在白天人多的時候表現強烈,到夜晚寂靜時會大大弱化直到消失;同時,這種恐懼因素a在夜晚會以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形式b表現出來。反之,如把b因素置於白天人多的環境下,也會瞬間消失,但a因素又會取而代之顯現出來。


    寫到這裏,歐奧停頓了一會,若有所思,又繼續說寫著:


    如果將兩種因素同劑量相融……


    不到一刻鍾,手停筆落,一張隻寫著一段字的白紙遞到小內麵前。


    小內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尤其是看到紙上的文字時,更是一頭霧水。


    嚴格來說,這張紙上的內容並不是什麽藥方,隻有一段讓人不知所謂的陳述,和剛剛歐奧念的內容相差無幾。


    這種陳述形式有點類似於一道高中化學推導題。


    結尾還有一行類似於化學方程式的字。


    但這個方程式並不由字母和數字組成,竟全部由文字組成:


    社交恐懼+鬼怪恐懼=勇氣+淡定


    小內從來沒有接受過這種心理谘詢方式,更沒有見過如此古怪的方程式。


    “您這是?”小內愕然道。


    “這就是治療方法。”歐奧淡淡道。


    小內自然不會明白這種聞所未聞的治療方法。歐奧似乎早有預料,如一位老師給學生解題一般,開始了他的講解:


    這個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水就和火,有吸力就有斥力……這些都是亙古不變的自然法則。人的心靈也是自然法則的內化反映,每一種痛苦的產生,必定會有另一種心理因素來化解和平衡。而心靈化學的要義就在於尋找那些隱藏的“平衡元素”。小內的案例,就是一種光和暗的交互作用。因為社恐不外乎恐懼在人群中曝光,而對鬼怪的恐懼又與對黑暗的恐懼幾乎同義。二者在內在聯係上,天生就屬於一對平衡力。所以,想要克服社恐,隻需勇敢麵對黑暗就可以了。


    聽到歐奧的解析,小內似乎有所感觸,在社恐的同時,他確實也特別怕黑,晚上睡覺還經常開燈。但他還不是完全理解和接受。畢竟這是一種聞所未聞的心理理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是離經判道。至少目前他還無法看穿怕鬼和怕人之間的內在聯係。


    好在歐奧的收費並不貴,隻需要5塊錢,隻夠買一桶方便麵。他也終於明白別人口中的歐大師為什麽會如此窮困潦倒了。


    “5塊?”小內狐疑地問道。眼神似乎在質問歐奧:“5塊錢能治病嗎?”


    歐奧似乎看出了他的質疑,苦笑一聲,道:


    “如果你覺得少了,那就再加點吧。”


    “哪能這樣隨意?”小內更加質疑了。但轉念一想:


    “那還是5塊吧。”反正久治不愈的他,對這次谘詢也沒抱多大希望。


    ------------------------


    深夜,依然開著燈的房間內,小內躺在床上無聊地翻看著手機。和大多數都市宅男一樣,他也是隻夜貓子。


    現代年輕人為何普通習慣晚睡?


    浮躁、焦慮?


    在充斥著形形色色誘惑的城市生活中,淡定和自律或許已成為一種奢侈品。


    沒結婚的,要掙錢結婚、報答父母;結了婚的,要買房養家。


    一旦失去收入來源,嚴重點說妻離子散都是可能的。未成家又讀了些書的,即使回家種田也會被吐沫吐死。


    有時候,一個過於看重物質的社會,就像是一條擠滿了人的獨木橋,人人都不願後退。小內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即便他想抽身而退,也身不由己。


    何況對於隻是某單位臨時工的小內而言,進和退都沒什麽出路。


    人們可以接受一個遊走在規則邊緣能掙到錢的人,也可以接受一個劣跡斑斑卻有能力的人,而無法接受一個一事無成卻知足常樂的人。即便這個人性格和善、身體健康,但在很多人看來卻微不足道,甚至是一種罪過。


    所以,習慣晚睡在某種角度上講隻是一種掩耳盜鈴的假裝忙碌;抑或是一種沒有明天的最後狂歡。即便明知這樣有損身體,也“樂此不疲”。


    小內正是這一類人,但他的焦慮並不止於此。


    作為一個地位極其尷尬的臨時工,工作量幾乎是某些正式工的兩倍,而一年的收入剛好夠正式工的一半,還經常被拖欠。


    這要是換作一名有正式編製的職工,怕是可以把整個單位鬧翻。


    但對於臨時工來說,有時候憤怒都是一種禁忌,除非他不想幹了,弄不好還要落個背鍋俠。


    小內的焦慮和憤懣正源於此。


    已經連續三個月幾乎是乞討式催要工資,這個月稍微催得鬆點,又沒了著落。


    這已經不完全是利益的問題了,更關乎尊嚴。


    所以,無論如何,明天都必須跟領導攤牌。即使撕破臉皮,即便他是一個公認的老實人,也不願再這樣窩囊下去。


    這是一場憤怒與善良的人性衝突,也是他一直想要戰勝的社交恐懼。


    想到這裏,小內這才想到白天和那位歐大師的谘詢內容,並下意識地掏出了那張花5塊錢買來的所謂“藥方”。


    “人類的社交恐懼源於對黑暗的恐懼,麵對黑暗就可以戰勝社交恐懼?”


    多麽驢頭不對馬嘴的邏輯!


    但在此刻,小內卻莫名有種想嚐試一下的衝動。


    關掉了常亮的不眠燈,房間即刻被壓抑的黑暗籠罩。


    這對小內來說是一種久違的感覺。莫名有種一觸即發的感覺,把他的四肢都禁錮起來,不敢隨意動彈;總感覺黑暗中有些未知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按照歐奧的提示,他要把黑暗中的感受與白天產生社恐時的感受聯想起來。


    說來也怪,白天在人群中受糗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尷尬。即使過去很久,腦海中也禁不住無端冒出那個尷尬的場景,就像好多人注視著自己一樣,瞬間讓自己麵紅耳赤,久久不能平靜。可一麵對同樣令他恐懼的黑暗,即便努力去喚起尷尬的記憶,反而力不從心。仿佛在這一瞬間,白天麵對某些人後產生的焦躁、六神無主、無所適從,像隻無頭蒼蠅亂竄的感覺,被某股神秘力量所壓製,取而代之的是對黑暗和寂靜噤若寒蟬的恐懼、屏氣凝神的提防和四肢僵硬的緊張。他甚至偶爾有種奇怪的強迫思維:就是即使他隔壁住著很多人,他也會禁不住幻想隔壁空無一人,好像不可控地把自己置於最孤寂恐懼的環境。


    “這當中到底有什麽關聯?”


    如果不是歐奧的提示,小內相信自己永遠都不會把怕人和怕鬼正經聯係起來。最多隻是在視頻軟件上對那句無意流露的“兄弟,怕鬼算什麽?哥帶你看看人心!”點個讚而已。


    如果說,怕鬼和怕人真有什麽密不可分的內在聯係的話,那也應該就像歐奧所說的“同劑量相融”,把現在這個暗夜心慌的場景搬到白天犯糗後,被人用異樣眼光關注的尷尬場景中,或許還真能起到某種中和作用。


    但這也隻是一種假設,畢竟平時和人交往時不大可能出現在鬼屋或墳場,而他目前也沒有場景融合的能力。所以,此刻的小內,隻能懷著一種恐懼和焦慮交織的複雜心理,感受著黑暗。至於明天能否鼓起勇氣討回工資,也隻能等到天亮才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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