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啊,陛下,臣還沒答應呢。”齊樂之在外麵哭也哭不出來。第46章 相思病。 片刻後, 賀玨換了一身幹淨常服,從寢室裏走了出來,頭發也由宮人梳理過, 除了眼底那一片烏黑, 根本看不出絲毫徹夜不歸的跡象。 齊樂之還等在暖閣外, 見賀玨出來, 連忙迎了上去, “陛下方才所言, 應當是開玩笑的吧。” 賀玨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你看朕像嗎?” 齊樂之哭喪著臉, “陛下你就別逗我了,你是一國之君,不是尋常公子,嫡妻怎麽能是男子?可就算是尋常公子, 哪家老頭子肯挑個男子做當家主母?便是我父親那般通達的, 也定要打斷我的腿啊!” 賀玨根本不搭理齊樂之,徑直往前殿去, 一路上還吩咐張福傳膳,他餓得很了。 齊樂之就跟著賀玨的步伐,繼續在耳邊叨叨:“陛下,縱然你再喜歡影衛大人, 也不能置前朝眾臣於不顧吧, 你知道秦大人那嘴皮子, 那硬脾氣,豈是臣能招惹的?更何況, 你要不要儲君了?” 賀玨前頭的話都沒怎麽聽,最後一句倒注意了, “所以隻要有儲君,冊靳久夜為後便簡單許多了。樂之,你是這意思吧?” “不!陛下,臣不是這意思!”齊樂之百口莫辯,賀玨輕笑一聲,那樣子仿佛當真了。 齊樂之一想到他爹若是知道自己出了個餿主意,指不定真能打斷他的腿,連忙從中勸道:“就算要立儲君,可這宗室之中,陛下也找不到合適的孩子啊,當年五王之亂牽連了多少人,親近的血脈就剩一個長公主,長公主又隻有一個女兒……“ 說到這裏,賀玨眼睛一亮,“那樂之你要努力啊,說起來阿瑤是朕親表妹,你的兒子就是朕的親外甥,也算血緣親近。加把勁,幫朕也生個兒子,朕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賀玨拍了拍齊樂之的肩膀,齊樂之腿一軟,突然感覺腎有點痛。 “陛下,你就別取笑臣了,臣哪兒擔得起陛下的期望?再者說,那生孩子豈是那般容易的事?” “咦,齊閣老在家也催你生子麽?”賀玨好奇地問。 “那倒不是。”齊樂之沒承認,他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連忙將話題扯回靳久夜身上,“陛下,您仔細想想,若為了影衛大人而放棄子嗣的話,就算真有了儲君,恐怕天下人也對影衛大人多有怨懟,如此平白連累了影衛大人的名聲,得不償失啊!” “你覺得靳久夜現在的名聲還算好麽?”賀玨突然問,一掃方才的玩笑之意,神情凝重許多。 “這……”齊樂之沒了話說。 他們都很清楚,如今的靳久夜在大多數人眼裏就是一尊殺神,若不是經常接觸的,諸如張福等人,隻怕遠遠見了都能嚇跪了去。他們隻當靳久夜會吃人肉喝人血,殘暴冷酷,一言不合就砍人,心情不好就動手擰斷小孩脖頸。 這就是人們眼中的靳久夜,名聲從來不算好,一邊仰仗他的本事,一邊又心生畏懼,畏懼之餘還暗含鄙夷,罵他出身下賤,是個鷹犬走狗。可事實上,他是鎮國大將軍的兒子。 賀玨想到此節,沒再繼續追問,冷著臉踏進勤政殿。 他上了膳桌,兩個小宮人布菜,屋內一片沉寂,齊樂之踏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進來吧。”賀玨招呼了齊樂之,“還有什麽事?” 齊樂之沒上膳桌,立在一旁,道:“如今最要緊的,是北齊的狼煙騎,馬先守那邊傳來消息說,玉石關不大安寧,恐怕郎曉說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朕知道。”賀玨涼涼地掀著眼皮看齊樂之,“朕還沒昏聵到不理朝政的地步。” 齊樂之臉一僵,小聲嘟囔:“您都要冊男後了,還不夠昏聵啊?也就那傻影衛依著你,換我……“ “換你怎麽?”賀玨耳尖,聽見了齊樂之說的話,“換你,朕還不要呢。” 當初怎麽會認為喜歡這個家夥的,又固執又白癡,還沒事就叨叨個沒完,盡幫些倒忙不算,最喜歡逮著你肺管子戳。 還是他家小影衛最好,又讓他摸又讓他親,冬日裏可以當暖爐抱,餓了偷禦膳房也不會念你沒規矩,要出宮溜達一圈他也隻說好。甚至連跟他一塊用膳,也能心情大好多吃兩碗,白米飯都覺得甜,沒了他,眼前這些山珍海味竟半點胃口都沒有。 賀玨歎了口氣,沒好氣地斜了齊樂之一眼。 齊樂之下意識摸了摸臉,他是長難看了麽,什麽時候被陛下嫌棄到這種程度了? 沒等他想明白,賀玨撂了筷子,“罷了,都撤下去。” 齊樂之更驚了,“陛下還是再用些吧。” 賀玨擺手執意讓宮人們都撤下去,齊樂之瞅了瞅對方的臉色,“陛下怎麽了?” 賀玨歎了口氣,站起身,走到門口,看向外麵的日光天色,“這才幾個時辰,朕就開始想他了。” 齊樂之:“……” 嘖,他就不該問,牙都快酸掉了。 “陛下還是想想,如何應對今日朝會缺席的事吧,眾朝臣都等著您給一個說法呢。” 賀玨冷聲嗤道:“朕登位四五年,從未曠過一日早朝,平日不誇朕勤勉就罷了,偏偏少去了一次,他們便吵吵鬧鬧要說法了?誰是君誰是臣?他們要做賢臣,嗬,朕今日就做昏君了!” 齊樂之聽得大駭,差點兒跪下請命,好歹見賀玨不是真怒,才勸道:“陛下,也是您突然不知所蹤,教朝臣們擔心了。” 賀玨冷冷聽著,半晌,泄了那股子氣,“要什麽說法,中秋宴酒喝多了起不來,現成的理由,你明日替朕說。” “陛下,你才交給臣一個難題,這又塞一個,還要不要臣活了?”齊樂之當即大呼委屈。 “哦,你是打算幫朕解決冊男後的事了?那行,明日朕自己與大臣們解釋。” “不……”齊樂之驚訝於賀玨的厚臉皮,扯了一張笑臉,“原來陛下還當方才的話是說著玩的呢,呃……臣思來想去,不如明日臣替您跟朝臣們解釋,至於冊男後,就當陛下從未跟臣說過。” “那也行,你解釋吧。”賀玨很快點頭同意,齊樂之頓時鬆了一口氣,誰料下一句,“等你解釋完,朕明日再把冊男後的話,又同你說一遍……” “賀小六!不帶這麽坑人的!”齊樂之再也忍不住暴躁了。 賀玨終於笑了笑,“原來欺負你,也是挺好玩的。” 齊樂之氣哼哼地瞪著賀玨,賀玨打了一個哈欠,“困了,追了人一宿沒停歇,回去睡一覺,你趕緊下去吧。” 好好地來跟陛下通個氣,哪曉得領了一屁股的差事兼一腦門的官司回去,齊樂之覺得他就是賀玨看中的苦勞力。 這位君主對他的態度變了,再也不是從前的同窗好友,更不是什麽兄弟情深了!就是壓榨,就是欺淩!還想要他幫忙生兒子,滾蛋吧! 年紀輕輕素來文雅風流的青年才俊被氣瘋了,回府的一路上都念念叨叨,使用各種生僻又貼切的言辭小聲咒罵著當今陛下。 好巧不巧,一進府門,趙郡主身邊的貼身嬤嬤就到跟前報喜:“恭喜姑爺,賀喜姑爺!” “何事?”齊樂之冷冰冰問。 嬤嬤笑逐顏開,“郡主腹中有喜一個多月了,剛瞧了大夫確診。” 齊樂之先是開心昏了頭,“當真?” 差點兒抱著門房小廝跳起來,可沒過一會兒,他就沉下臉。 這一胎,還不知道能不能當他兒子呢。可惡的賀小六,就是個黑心肝的人販子! 賀玨一覺醒來,傍晚了,隻看得到夕陽的餘暉,張福備了飯菜一直溫熱著,等陛下一醒來就能用上。 可偏偏賀玨吃了小半碗,又讓人撤了下去,眼巴巴望著外頭的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第二天,靳久夜沒有回來。賀玨上了朝,開了內閣會議,又處理了一堆積壓的折子,隨後分派給內奏事房分發下去。作息一如往常,隻是飯食少用了些,又眼巴巴地站在勤政殿的最高處,看了好一會兒夕陽日落。 這是怎麽了,張福不由得擔心,生怕陛下暗地裏出了什麽事,或是害了什麽病。 伴君伺候的人,眼睛得尖,耳朵得靈,該察覺的必須第一時間察覺,否則出了什麽事都擔待不起。於是張福偷偷去尋太醫院的蘇回春,將陛下今日少食少眠發呆的症狀說給對方聽,對方沉吟片刻,道:“許是暑熱胃口不好,可用些酸的開開胃,或是冰飲適量吃些也行,但不能過分。” “行,那我去叫禦膳房換換口味。” 張福得了法子,次日讓禦膳房換了三四種花樣,可陛下還是不感興趣,老宮人頓時心裏開始打鼓,又去找了蘇回春。 “要不我去請平安脈,看看陛下是個什麽情況?”蘇回春借機給賀玨診了一回脈,出來時對著張福搖了搖頭,兩個忠心耿耿的臣子一下都犯了愁。 “陛下身體好著呢,莫不是得了心病?”張福猜測道。 蘇回春也沒把握,若是治什麽疑難雜症他也使得,可心病,除了心藥,誰還能醫啊。 “這得靠你張宮人一副嘴皮子了,要不跟陛下打聽打聽到底怎麽回事吧,否則這般神不守舍的,可如何是好?” 既然太醫院都沒法子了,張福隻好硬著頭皮自己上了。這日傍晚,賀玨又按照前幾日的習慣出去發了會兒呆,老宮人跟了上去,隨著陛下看了好一會兒,才堪堪開口:“陛下看什麽呢?” 賀玨沒回答,他站的地方挺高,還能看到太和門外的宮道。 平靜的宮道上素來少有人往,因為離太極殿的禦道很近,約莫是宮規森嚴的緣故,除了巡邏的羽林衛,連宮人都極少滯留。不過太和門一旁的小側門,連通著前朝內閣,中書舍,內奏事房,內務府,玄衣司等地,倒時不時有小官人或大臣經過。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快馬坐騎上是一個渾身肅殺的黑衣男人,身後領著十幾人的隊伍,風馳電掣而來。 他經過太和門時下了馬,然後一路往玄衣司而去,賀玨在高處看得一清二楚,是那個熟悉的男人回來了。 “陛下,去哪兒?”張福沒留神,便見賀玨狂奔而走,他緊趕著跟上去,聽到陛下說:“讓禦膳房備好一大盆紅燒肉,還要鹵豬蹄,連同日常菜式,送到玄衣司去。” “這,晚膳時辰還沒到吧?”張福納悶著,就聽到賀玨欣喜若狂,“朕的影衛大人回來了。” 豐富經驗的老宮人終於在這一刻明白,陛下這幾日到底犯的什麽病,可不就是相思病麽。 日日在勤政殿等著,就差等成一塊望夫石。 天可憐見,影衛大人可算回來了,領悟來遲的老宮人差點兒抹一把老淚,忙不迭去吩咐了禦膳房。 紅燒肉跟豬蹄,是重中之重。什麽沒胃口,那都是屁話,隻是一起用膳的人不對罷了。第47章 屬下今晚可以睡。 賀玨奔進玄衣司, 靳久夜也正好出來,兩人在門口撞了個碰麵。 “主子。”靳久夜抬眼,眼底有烏青, 賀玨嘿嘿一笑, 摸著被撞疼的鼻子, 傻氣兮兮地說:“吃飯, 朕餓了。” 兩人又回了玄衣司, 賀玨想起來又問:“你這次受傷沒有?” 靳久夜搖了搖頭, “連著搜了風埡口兩日,沒人。” “那是撲了個空?”賀玨驚奇道, “怎麽會這樣?” 靳久夜道:“許是北齊九公主早去了一步,將人都帶走了,總之屬下追了兩日……“ “你還追了?”賀玨突然生氣地打斷道,“朕跟你說了不要太拚, 將朕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吧?” 靳久夜連忙認錯, “屬下想盡快完成任務。” 賀玨冷哼一聲,“害朕等了這麽久, 擔心死了。” 他別扭地扭過頭,小聲地說出最後一句,靳久夜沒出聲,過了一會兒, 賀玨道:“你快去洗漱, 換身衣裳……” 靳久夜連著幾日都沒換洗, 隻一心撲到任務中,聽到賀玨又嫌棄道:“一身汗臭味, 也就是朕能忍得了。” 他臉色一僵,主子以前可沒嫌棄過, 就是跟泥濘裏打過滾,他們也能相擁而眠,這會兒倒越來越挑剔了。 進了屋,熱騰騰的洗澡水早就準備好,男人脫下外衣,剛入了水,門吱呀一聲又打開,賀玨走了進來。 “主子?”靳久夜差點兒起身,賀玨拿起澡桶上掛著的帕子,“朕給你搓搓背。” 靳久夜道:“別,主子不是嫌屬下臭麽?” 賀玨手上的動作一滯,“ 臭是很臭,但也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