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十八焦急衝出去的背影,許十三這才愣愣地看了眼自己的懷抱,心頭不禁一陣空虛。  十八趕到的時候,阿傻正趴在床上嗚嗚大哭,他還未從剛才突發的事件中回過神來。  十八輕輕地走過去,溫柔地拍了拍阿傻的肩,喚道,“少爺。”  他剛說完這兩個字,阿傻已經猛然起身一下撲在了十八的懷裏,他使勁地在十八身上擦著眼淚和鼻涕,抽抽噎噎地說道,“碧眼……蜀黍……不喜歡阿傻了……嗚嗚嗚嗚……”  阿傻隻以為是自己不乖所以才會讓越星河變得那麽凶惡那麽陌生,這對他來說真是一件足夠悲傷之事。  想到越星河的真實身份,十八的心中亦是頗多不解,對方雖然是阿傻的親生父親,可居然能狠心挾持阿傻作為人質,這樣一來最傷心難過的人其實應該是他們的穀主才是。  “少爺,穀主不是很疼你嗎?那碧眼魔頭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般喜歡他?”十八輕輕歎了一聲,想起之前自己想趁機殺死越星河之時,對方所吐露的那番看似真心的言語,如今再想來竟隻像是一場演戲。這個魔頭說什麽不願再拖累穀主,其實心中卻從未真正悔過,更甚至一直都在傷害穀主。  可阿傻是完全聽不進去十八所言的,他隻是固執地哭著,不停地念叨著越星河,然後在極度的恐懼和疲憊之下慢慢昏睡了過去。  疼痛是越星河能夠感受到的全部。  他叫不出聲,因為他的嘴裏被塞入了一塊布團,他看不見物,因為他的眼上被綁了一條黑布。  越星河的整個身體被高高吊起,支撐他身體的卻是那兩根穿過了他雙肩鎖骨的大鐵鉤,而鐵鉤往上的一麵則被打磨成了刀刃一般的鋒利。  隨著腳腕上又掛上了一坨鐵塊,越星河體內的刃麵鐵鉤更深地割入了他的鎖骨之中,一點點地將他的骨肉分離。  這樣的痛讓越星河生不如死。  餘九信站在一旁,突然伸手輕輕地推了推越星河被吊在半空的身體,對方不出意料地發出了一聲淒慘的悶哼,身體越是掙紮,越是痛苦。  “刑堂對於罪大惡極之人都是采用掛鉤的方式毀去一身武功,越教主,這個刑罰已有二十年未曾啟用,今日有幸在你身上一試,真是非同凡響。”  “嗚!”  越星河的身體無法自然靜止,每一下擺動都讓他雙肩內刺入的鐵鉤將他的骨肉割裂得更深,他墜了好幾坨鐵塊的雙腳無力地緊繃著,足腕上的鮮血順著腳尖一點點地滴在地上,形成一片小小的血窪。  越星河覺得自己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高估了陸逸雲對自己的感情,而低估了自己對他和對阿傻的感情。  現在的他再也不去想什麽報仇逃跑,他隻想,要是一開始自己在被陸逸雲抓到之時便爽快自盡,而不是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幻想而苟延殘喘活到今日,該有多好?  第 56 章  陸逸雲失魂落魄地走進了阿傻的房間,十八看到他進來,急忙起身。  “穀主……”  陸逸雲神色疲憊地點了點頭,隨即一下坐到了床邊,他看著昏睡中依舊淚痕滿麵的兒子,忍不住伸過手去替對方擦拭了眼角的淚痕。  “我已讓餘護法廢去越星河的武功了,他以後再也不能作惡了吧。”  緩緩撫摸著阿傻稚嫩的臉蛋,陸逸雲喃喃自語了起來。  十八一聽,猛然一驚,以他所知的越星河,對方向來驕矜自傲,豈能忍受武功被廢,徹底淪落為廢人的下場?!  陸逸雲這麽做,顯然是在逼絕越星河的生路,更似是在逼絕他自己的生路。  “穀主,他,他都是中了劇毒之人,您又何必那樣對他。”  想起自己下在越星河身上的劇毒,十八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愧疚之色,若非是他一步走錯,又怎會引出這後來許多麻煩。  說到底,都是他太過自以為是,絲毫沒體諒陸逸雲的心境,才做出這種錯事來。  陸逸雲搖了搖頭,滿眼的無奈。  “他傷害我可以,但他竟對阿傻出手,這叫我又如何原諒他?”  十八看了眼安然無恙,隻是受了驚嚇的阿傻,赫然一愣,忽然又想到若越星河真要對阿傻出手的話,對方又如何能安然無恙的回到這裏來?  刑堂之中,越星河的慘哼聲變得愈發淒厲,餘九信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到越星河的身體自掙紮恢複為平靜之後,這才說道,“先放他下來,讓他緩口氣,別一下弄死了。”  掛鉤斷鎖骨之刑殘酷至極,為了避免受刑人在受刑途中難忍疼痛而亡,在行刑過程中往往都會視情況將受刑人放下來休息兩三次,然後再吊起來,直到刺穿對方血肉的鐵鉤慢慢割斷鎖骨為止。  鐵鏈下降,越星河的雙腳終於沾到了地麵,讓他肩上的負擔也頓時鬆懈了下來。  餘九信親自取下了越星河的蒙眼布,又取出了那團早就沾染了對方鮮血的塞口布,接過手下遞來的一勺冷水,朝越星河低垂的頭顱潑了過去。  被冷水一潑,本已痛得昏死的越星河也緩緩睜開了眼,他抬眼瞥了瞥冷笑著站在一旁的餘九信,唇邊揚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就像陸逸雲之前說的那般,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與陸逸雲之間種下這段冤孽,終究是沒有結果的。  如今自己身中劇毒,而陸逸雲想必也不會再接納想利用兒子逃跑,死不悔改的自己了,不然的話,對方何以會下令要廢去自己這個將死之人的一身武功,給自己最後一次沉重的傷害。  “餘護法……和你們鬥了這麽多年,我認輸了。”  越星河嘶啞的嗓音十分虛弱,他說一句話便要重重地喘息幾口,失血和劇痛都讓他的神智越來越模糊。  餘九信的麵色一變,多了幾分吃驚,他倒是沒想到生性那麽倔強頑固的越星河此時會說出認輸的話來,莫非對方是恐懼武功被廢,所以才故意示弱?  他剛要譏嘲越星河幾句,卻聽對方掙紮著繼續說道,“我很累了……你行行好,給我個痛快吧。”  越星河的碧眼裏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與悲哀,雖然此時此刻在此地沒有他的愛人,也沒有他的孩子,有的隻是一群對他充滿仇視的敵人,但是若能在這片刻死去,或許對他來說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至少他不必麵對自己成為廢人的事實,也不必在紫淵蛇藤的劇毒折磨下緩慢而痛苦死去。  “你這是在求我嗎?”餘九信壓抑著內心的異樣的喜悅,伸手拽起了越星河的發髻,讓對方不至於垂下頭去。  這麽多年了,他恨不得能將越星河千刀萬剮,可這賊人在陸逸雲的庇護下卻囂張跋扈,得寸進尺,而自己忌於陸逸雲的身份也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處死對方。現在,越星河竟在出聲求自己殺了他,這豈不是一樁令人快慰之事!  越星河的發髻被餘九信拽著,他連點頭的動作也做不到,隻是輕輕地眨了眨那雙趨於死寂的碧眼。  “是啊,我在求你。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會痛,會難過,雖然這十多年來我沒有一天好過,可我也沒有尋死……因為我想活下去,賭一賭你們穀主對我的感情,但是現在,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賭輸了。”越星河的嘴角又扯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他輕輕咳嗽了兩聲,每一次呼吸都會牽動肩膀那兩側血淋淋的傷口讓他痛得一陣眩暈。  “不過這些都算我咎由自取吧。我不怪你們穀主,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求求你,看在我並沒有真的傷害你們少爺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的死,別再折磨我。我已受了十多年的活罪,難道還不夠嗎?”  那雙碧眼隨後緊緊地盯住了餘九信。  餘九信最是清楚越星河到底是不是真地想傷害阿傻。  他的鞭子抽出去的時候,其實內心裏已經沒有考慮那位癡呆的少爺了,對他而言,殺掉越星河或是重創越星河都比保全那個傻子要更重要。  越星河當時若不是被這個傻子纏住手腳的話,以至於不得不推開對方避開自己鞭勢的話,他應該是不會受傷的,至少沒那麽快受傷。  沉默地盯著越星河臉上那道被自己的鞭子抽得皮開肉綻的傷口,餘九信的獨眼裏悄然掠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越星河的哀求,隻是轉身對屬下問道,“叫你們熬的參湯拿來了嗎?沒聽到越教主已經撐不下去了,一會兒要是還沒掛斷他的鎖骨就把他活活折騰死了這怎麽行?!”  說完話餘九信又轉身麵向了麵露詫異的越星河,他一把掐住了越星河的下頜,似是為了防止對方會做出咬舌自盡一類的蠢事。  “越教主,依我看,你犯下的罪行就是再受幾十年,幾百年的活罪都是應該的。想死?在我手裏可沒那麽容易。”  越星河眨了眨被鮮血糊上的眼簾,嗓子裏不斷發出急促的喘息聲,舌頭拚命地蠕動著但是卻因為下頜被製而難以形成一句完整的話。  很快就有人把參湯端了過來,餘九信看了眼還散發著熱氣的參湯,又看了眼滿麵抗拒的越星河,將對方的頭往後一推,然後將整碗滾燙的參湯都強行灌入了越星河的嘴裏。  “嗚嗚!”越星河難以反抗地想要掙紮,可是卻讓鎖在他雙肩裏的鐵鉤刺得更深,劇痛讓他眼前又是一陣發黑。  灌完參湯,餘九信隨即麻利地將塞口布又堵回了越星河的嘴裏,隻不過這一次他卻沒再蒙上對方那雙碧眼,隻是令人又拉起了鐵鉤上的繩索,將越星河的身體慢慢吊了起來。  越星河淒然地悶哼了一聲,被灼傷的咽喉不停地蠕動著,身體也在微微地顫抖不已。  “繼續給他腳上加鐵塊,我要看著鐵鉤割斷他的雙肩,讓他徹底成一個廢人!哈哈哈哈!”  餘九信冷厲的嗓音充斥這整間血腥氣息濃重的刑堂,他用獨目打量著被灌了參湯吊命後連昏過去都做不到,隻能苦苦忍受煎熬的越星河,瘋狂地笑了起來。  阿傻一醒來便看見了守候在自己身邊的陸逸雲,他下意識地一驚,便想要躲開這個讓他總是感到厭惡與恐懼的爹爹。  “少爺,您醒了。”十八看到阿傻露出副怔忡的模樣,趕緊上前給對方披了一件外衫。  阿傻低頭看了下自己空空的雙手,突然爆發出一聲響亮的哭聲。  十八看阿傻這樣子知道對方必定是因為沒見到那些越星河雕給他的小木人而感到難過,這就急忙地要去把木人們翻找出來。  還沒等十八找到,陸逸雲手中已經拿起了一個越星河不知哪一年雕的小木人,朝阿傻遞了過去。  可誰知道,阿傻隻是恨恨地望著陸逸雲,伸出小手一把打掉了對方手中握的小木人。  他天生智力有殘缺,無法完善地用言語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是陸逸雲知道這孩子恨自己,恨自己傷害了他的碧眼叔叔。  撿起被打落在地上的小木人,陸逸雲忍不住多看了這小東西一眼,每一年阿傻生日之時,他都會叫人將越星河帶出來,而隨著越星河被帶出來的必然還有這樣一個隻有大概的人形,並無麵貌的小木人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兒子。  往日這東西一拿上來便會被阿傻搶了去,陸逸雲連個摸的機會都少有。  而現在他仔細看了看這小木人,雖然看不出麵貌,但是這木人的外表卻隱約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心中微微一顫,陸逸雲已是難免有了幾分觸動,正當他要放下那木人之時,卻在不經意間瞥到那木人的腳下竟刻著兩個蠅頭小字——逸雲。  十八正哄著又開始哭鬧的阿傻,全然沒注意到身旁的陸逸雲麵色大變,當他看到對方猛然起身時,這才忍不住問道,“穀主,您怎麽了?”  陸逸雲麵色有些僵硬地站著,他被十八一問,半晌才訥訥地說道,“我去看看越星河怎麽樣了。”  看著陸逸雲匆匆離去的背影,十八不禁歎了一聲,既然已決定廢了越星河的武功,現在再去看那人,隻會讓對方更覺憤恨和痛苦罷了。  隻是……越星河已然身中紫淵蛇藤之毒,即便犯下大錯,或許也不必用這種方式給他最後一擊了吧。  十八想起本是自己心中至高無上存在的墨衣教教主竟落得今日這般慘狀,苦笑著搖起了頭。  他這一生原以為是為墨衣教而生,卻到底是走了另一條路。  陸逸雲記得自己叮囑過餘九信不要虐待越星河,想來對方應該是以散功藥廢去越星河的武功才是,不過服用散功藥也必會承受諸多痛苦,這倒是難以避免的。  刑堂的守衛看到陸逸雲看來,本要去通知餘九信,可陸逸雲卻製止了他們,問得越星河所在的監房刑室之後,隻身便快步往刑堂深處走去。  還沒走進那間關押著越星河的房間,在走廊上,陸逸雲已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強烈的不安猛然從腦海中升起,陸逸雲突然不敢再往前繼續走,他靜靜地站在刑堂陰暗的走廊一側,敏銳的聽力卻沒有放過不遠處那微乎其微的充滿了痛苦與不甘的慘然呻吟。  第 57 章  越星河的雙眼已經被鮮血糊得模糊不清了,他死死咬著嘴裏的布團盡量讓自己的慘哼聲能更小一些,到最後,他還是不願喪失身為墨衣教教主的尊嚴像一個懦夫那樣悲哀地死去。  腳上又被加了兩坨鐵塊,越星河隻感到雙肩猛然下沉,鋒銳的鐵鉤也隨之深深嵌入了他已然損傷得厲害的肩胛骨之中。  超乎想象的痛苦讓越星河仰起了頭,緊塞的嘴裏也爆發出了一聲悠長淒厲的嗚咽。  而陸逸雲也是在越星河慘叫的這一時刻,倏然出現在了刑室之中。  餘九信看著戴著青銅麵具出現在眾人麵前的陸逸雲,獨目頓時猛然一瞪。  “見過穀主!”  刑堂中不少身份低微的人不曾如此接近過陸逸雲,當他們看到餘九信的行為之後,趕緊下跪叩拜在了這位風華穀至高無上的主人麵前。  陸逸雲一改往日的隨和,他沒有理會任何人,隻是抬起頭看向了越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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