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應天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夏天並排躺在床鋪上,而蘇沐,正一臉凝重的望著他。 “你回來了?” “……”蘇沐隻看著他不說話。 “怎麽了?”應天旻不太適應這樣的蘇沐。 “你是不是真的想你哥死?” 天奈何35 “我隻是一時……”應天旻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卻沒想到才說到一半就被蘇沐打斷了。 “他內傷沒好,你就點他周身穴道阻他血脈;他外傷深重正是需要進補之時,你不給他吃喝……” “我沒有!”應天旻瞠目反駁,睜眼時順著蘇沐手指著夏天的方向望去,卻發現夏天整個人消瘦到皮包骨頭,而且麵色蒼白中帶著青黃,整個人已經近乎個半死人了。 蘇沐的話卻繼續在耳邊響起,“而且他鬱結於胸,三症並發,你不是當真要他死是什麽?” “我……沒有。”應天旻的聲音很小,卻仍掩不去聲音中的顫抖。 如果之前蘇沐還有氣,還在氣他辛辛苦苦救回來的人差點又被這家夥弄死了,此時望進應天旻眼睛的他,卻一點都氣不起來了,除了心疼就隻剩心痛。天旻眼睛中的風暴也許夏天看不見,但蘇沐卻沒有辦法視而不見──那是已經被逼入絕境的瘋狂。對於陪伴、注視了近十年的人,蘇沐再了解不過,狂暴起來如羅刹的天旻,脆弱起來還不如一個三歲的孩子,而他的脆弱和瘋狂,永遠隻為著一個人──他的哥哥,應天昊! 蘇沐注視著應天旻,沈默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你還要不要救他?”即使失去我?後麵的話蘇沐最終也沒有說出來。 應天旻看著夏天,也在猶豫。他救了他,他依舊會說一些傷他的話,就像他說的,他永遠不會愛他,是讓他就這樣永遠屬於自己,還是…… 半晌後,注視著夏天青白的臉色,應天旻終於堅定的吐出了一個字,“救。” “好,那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管他醒後是不是接受你的感情,你至少不要再拿他的命出來玩。”因為這可能是我能救的最後一次。蘇沐沒有廢話,直接要求,卻也沒說更多的解釋。 應天旻這才看向蘇沐,原本想說“我也不想的”,卻在看到蘇沐凝重的表情後,答應了下來,“好,我答應你。” “起來吧!”蘇沐點頭,將應天旻拉起來,安排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別讓任何人進來,我的針沒拔出來前,無論出現任何事也不許打擾我。” 蘇沐從沒用這種近乎命令式的口氣和他說過話,一時說的天旻一愣一愣的,反應不過來的他也隻有傻傻點頭。等他想再說什麽的時候,蘇沐已經開始運針了。 還是那套金針,還是那套手法,可這次的時間,卻遠比上次久得多,多到應天旻已經坐立難安。眼見這蘇沐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夏天的麵色卻沒有一點好轉。 應天旻早就知道蘇沐的這套金針過穴的手法甚是傷身甚至是傷及自身根本,卻從沒想過到底傷到什麽地步,上次不聞不問的讓蘇沐給夏天療傷,甚至沒等他轉醒他就帶著人離開了,這次眼見著蘇沐的狀況越來越不好,才發現自己似乎太自私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幕已暗,蘇沐不僅麵如紙色,唇角甚至已經有絲絲的鮮血涓流而下。 天奈何36 “……”應天旻倒吸一口涼氣,才想去碰蘇沐,卻突然想起了蘇沐之前說的話。 什麽叫無論出現任何情況也不許打擾他?他分明知道要出事是不是?他是在玩命,不,應該說他是在和天昊以命換命! 天旻不傻,一下就看出了問題所在,這下當真不敢打擾他們了,隻是整個人開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蘇沐為什麽不告訴他?是知道即使告訴了他,他依舊會讓他救的是不是?是的,沒錯,即使剛剛蘇沐告訴了他,他還是會讓他救天昊的。可是現在自己急得坐立不安又是為了什麽?如果隻是擔心天昊,他最多也不過就是緊張,因為蘇沐一定會把他救回來的。可是為什麽他看著蘇沐唇角流得越來越多的血,卻隻想把他倆扯開? 一個時辰後,蘇沐胸口已經一片腥紅。最終來不及拔針,一口鮮血噴出來的同時,蘇沐單掌在夏天身上一拍,所有金針在這一拍之下全部彈跳而出,掉落了下來。大概是針出的太急,夏天不由被嗆出一口血來,但麵色卻整個紅潤起來,再不像適才那麽怕人。反觀蘇沐,竟是一句話都來不及留,直接就倒了下去。 “蘇沐!”應天旻整個人搶上來,一把接住了傾倒的人兒。等把人攬進了懷,應天旻才發現蘇沐不但深度昏迷,整個人更是肢體冰涼、氣若遊絲,臉色就不必說了,那唇角的血竟是都沒有止的。 “來人,來人啊!請大夫,請大夫來!”應天旻瘋了一樣,單臂抱著蘇沐就往外衝,一腳踹塌了整個房門不說,那吼聲更是把整個山寨的人都吵起來了。 他嚐到了恐懼,和第一次殺應天昊那天一樣的恐懼。當他看著天昊掉下去時那種失去的心情,和此時一模一樣。他總是在失去的瞬間才驚覺自己的在乎,或者說,為什麽他總是在失去以後,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愛。不,他不要再失去一次;不,蘇沐,別死,別死! 蘇沐救下來了,好在吳大夫雖不算什麽一代名醫,但到底數十年的老大夫,醫術也算了得。不過用吳大夫的話說,蘇沐現在身子底子被掏空了,武功什麽的就別想了,肯定都廢了,人也虛弱如孩童,而且怕是自此落下了病根,每逢天氣變化,輕則傷風發熱,重則臥床難起,說句不中聽的話,這蘇沐現在就像個瓷娃娃般怕傷易碎。 “那吳大夫,我們蘇軍師什麽時候能醒?”比起喜怒無常的幫主,幫裏的人大多數更親近這位平易近人的幫副,也習慣戲稱這個胸中頗有韜略的人作軍師。此時見吳大夫收拾東西已經準備走,請大夫來的夥計忍不住問道。 “還軍師呢,我可告訴你們,以後有事少讓他操心,小心他一夜白頭。”吳大夫啐道。 “啊?一夜白頭?那不是話本裏的玩笑嗎?” “玩笑?這蘇沐真元盡失,不死已經是命大了,原就比尋常人要蒼老的快了,你們再讓他瞎操心,別說一夜白頭,嘔心瀝血死了都不稀奇。”吳大夫不是嚇唬人,而是當真心疼這個孩子。明明醫術也算了得,怎麽就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呢?“還有,他那針以後也不能使了,就是普通的針灸都不行了,對他來說太耗心力。” “我記下了。”應天旻終於開口了,隻是聲音啞的幾乎不像是他的。 吳大夫看完了蘇沐要走,應天旻才想起他屋裏還有另一個需要診治的人。 吳大夫看完夏天,結論就是幾乎算是好人一個,多吃補品補回來就好了,無論是內傷還是外傷,都已經不是大礙,關鍵就一個字──補。至於怎麽補,無外乎就是吃唄!至於天旻和天昊腦袋上都有的傷,吳大夫隻看了一眼,發現是處理過的,便什麽也沒說。隻留了句,“明天我來複診”,人就下山去了。 等吳大夫走了,天旻才小心的親自收拾了蘇沐所有的針,並藏了起來,壓根沒打算再還給蘇沐。為了同時照看兩個人,天旻索性將蘇沐也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間休息,可是怎麽看著蘇沐和夏天在一張床上躺著也不順眼,幹脆讓人連夜把自己原來的房間和這一間打通了。一牆之外,另一間的格局剛好和這一間的相對,連床鋪都是隔著一堵牆後的同一個位置。差人將房間整理了,天旻才將蘇沐放進了自己原來的床鋪中去。 看著一牆外自己少年時特意擺出的格局,不難想象自己當初的心思,隻是他怎麽會笨得自己都不知道呢?對蘇沐也是,看著他此時安睡在自己的床鋪上,那種安心和滿足的感覺,不是愛又是什麽呢?他怎麽會笨得一直沒發現呢?! 將蘇沐安頓好,僅隔著一道門簾,天旻回到了夏天的身邊。 天旻坐在床邊,對著昏迷的夏天,迷惑的像個孩子,喃喃地低語道,“哥,原來我愛的不止你一個人,怎麽辦呢?” 夏天醒來的時候,天旻睡著,側趴在床邊,頭上有傷,表情卻很平靜。夏天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他還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就在這時,一聲不很大的呻吟聲傳來,原本熟睡的天旻卻瞬間彈跳了起來,然後整個人衝了出去,隻一眨眼的功夫,旁邊牆的另一側已經有怒吼聲傳來,“去叫吳大夫,蘇沐發熱了!”接著是一連串的聲響,差人打水、加被子的怒吼聲,翻箱倒櫃的聲音,間或還夾雜著天旻低聲的安慰輕哄。雖然那呻吟除了最初的那一聲就再沒發出過,但僅聽著天旻焦急的語氣,也知道那邊的人該是極難受的,並且似乎至今昏迷不醒。直到吳大夫來後,一切嘈雜才井然有序起來,煎藥的煎藥,敷毛巾的敷毛巾。 蘇沐?夏天深思起來。 天奈何37 應天旻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一直守到蘇沐退了高熱才回來看夏天,卻發現夏天人是醒著的。“你……什麽時候醒的。” 夏天輕輕一笑。“醒了,又睡了。這一覺才醒不久吧!” “……”應天旻僵了半晌,才想到夏天該是一日夜沒吃沒喝了,“你餓了吧,我叫人給你準備吃的。” “不急,你先給我倒杯水。”夏天使喚應天旻使喚的一點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