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些與這白發鬼苟合過的混混也都先後被野獸害死了!所以您說他到底是不是個禍害,是不是個魔鬼?”忽然有人接了夥計的話,那聲音裏既有憤怒,更有恐懼。 “雖然咱們這鎮子周圍是山林雪原,裏麵的確有不少野獸,可是野獸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鎮上吃人!必定是你這白發鬼行的惡事!” 那被人口口聲聲稱作白發鬼的男人聽見眾人揭露他的過往,神色頓時一變,愁苦之中更添淒愴。 “我什麽都沒做過……官府老爺可證明我的清白。” 這話不說還好,一語既落便引來眾人一陣冷笑。 “哼,要不是你在衙門裏麵出賣色相收買衙役,隻怕早就死在裏麵了?還能在這兒討飯?!總之,你這隻會招惹不幸的白發鬼還是滾得遠遠的便好!”夥計啐了一口,又推了一把白發男人,一副勢必要將他趕離客棧的樣子。 謝玄衣默不作聲地聽完了眾人所說,接著又仔細地打量起了這個被人當做惡魔一般看待的白發鬼。 這男人穿著打扮頗為襤褸,露在衣服外麵的手臂和胸口上都有不少陳年的傷痕,看樣子曾是吃過了許多苦頭,有些傷痕一看便是鞭傷棒傷,看來對方必然因為那幾樁野獸齧人之案受了牽連,而那張本是長得極為俊美的臉上卻或是因為一直受人排擠與欺侮而顯出幾分卑微來。 雖然野獸出沒在鎮中襲擊人本是異事,不過看對方這副卑微可憐的樣子,絕不可能是能控製野獸殺人的凶徒,畢竟這樣一個被人輾轉販賣的男奴,哪可能有時間與能力去馴養野獸,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像自己這樣有一個可以變作野獸,並乖乖聽話的弟弟。 “好了,你們就別欺負他了。要是他真是能控製野獸殺人的凶手,你們這些欺負他的人豈不最是危險?” 謝玄衣微微一笑,斜睨了那氣勢洶洶的夥計一眼,果然,那夥計聽了他的話,頓覺驚慌,而其餘常常欺負這白發男人的人們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安。 “這……” 夥計看了那依舊顯得卑微可憐的白發男人,想起那些被野獸咬死的人的慘狀,終於不敢再多做聲,而周遭的人也紛紛散去,想是都後悔以往欺侮過這白發男人了。 有的後悔或是出於害怕,有的後悔或是出於良心不安,卻對一個早就受盡傷害的人來說於事無補。 謝玄衣見眾人散開了,這才溫言地對那白發男子說道,“想必日後欺負你的人會少許多了。” “多謝恩公解圍。” 白發男子聽見謝玄衣溫和的聲音,急忙麵向他要跪下來,謝玄衣見了,笑著便扶了對方的手臂,“不必多禮,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而此時,謝潛魚已拖著鐵鏈從旁走了過來,他精神抖擻地挺著胸膛,昂著腦袋,那雙金眸異常謹慎地打量著眼前的白發男子,鼻翼也不停抽動著,似乎是在尋嗅什麽熟悉的氣味。 第113章 吃醋 謝玄衣看到謝潛魚這謹慎的樣子,好笑地拍了拍對方的頭,俯身說道,“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咱麽就結賬繼續啟程吧。” “嗷唔……”謝潛魚舔了舔謝玄衣伸過來的手,抖了抖蓬鬆的鬃毛,這才聽話地跟著對方走了出去。 正當謝玄衣牽著謝潛魚要離開之時,那個白發男人卻是拄著竹竿腳步踉蹌地追了上來。 謝玄衣聽到身後淩亂的腳步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恩公,請恩公帶我走吧,我願意賣身為奴,伺候恩公!” “嗬……不好意思,我此行有要事要辦,帶著你恐怕是不方便。” 謝玄衣搖了搖頭,從懷中摸出幾兩碎銀上前塞到了對方手中,他細看著這白發男人的五官,長得倒真是精致漂亮,不過就是略顯蒼白憔悴,想來此人的確是受了不少苦。 隻可惜他這一去乃是為了尋回衛行風的屍骨與魂魄,此等要事怎能牽涉進不相幹的人。 “恩公,求求您了!” 那白發男子聽謝玄衣竟是對自己的請求予以拒絕,言語之中已是多了幾分哭腔,而雙膝更是慢慢曲下,跪在了地上。 他或許也知道在這個飽受歧視的地方若謝玄衣再不救他,或許他便沒有明日了。 謝玄衣輕輕蹙了蹙眉,自知自己現在身份特殊不能再多添瓜葛了,當即隻好狠下心拂袖轉身。 那白發男人似乎也是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就那麽繼續跪著,惹來周圍的人指指點點。 謝潛魚瞪大了金眸,長長的舌頭舔了舔唇,他愈發覺得這個白發男人身上有一股讓他覺得危險的氣味。 而謝玄衣這次沒有再好心泛濫或許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走吧。”謝玄衣拍了拍謝潛魚的屁股,拽住對方脖子上的鐵鏈,將他一起牽到了馬車上。 車夫已經久候多時,就等著雇主吩咐了。 進了馬車之內,謝潛魚隨即渾身一抖,變幻回了人形,他扯起扔在一角的毛毯勉強擋住自己的身體,又從馬車的窗簾中探出頭來偷偷窺看著依舊跪在外麵的白發男子。 “哥,這人怪怪的。” “是嗎?”謝玄衣漫不經心地點起煙杆,因為之前被謝潛魚操弄的屁股有些痛而忍不住換了換躺著的姿勢。 此時的謝潛魚又恢複了他身為北軍大都督時的冷靜與睿智,按理說,一個長得這麽漂亮的男人不應該會淪落為所有人鄙夷欺侮的對象。 鷹揚這個國度並不歧視男寵,而他招致眾人的攻擊勢必是有別的緣故。 或許如那些人說的一樣,凡是沾上這個白發鬼的男人都會被凶獸所咬死才是最令他們憎惡和害怕對方的原因。 而且,身為淫獸一族的純血後裔,敏感的天性也讓謝潛魚覺得在接近這個白發男人時,體內會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與躁動,但是這股不安與躁動到底是什麽,現在的他也無法全然說出。 但是,他知道,為了自己好色的哥哥的安全,他們有必要遠離這個白發鬼。 “我們走吧。不要管他。”謝潛魚擰起剛毅的眉峰,一臉嚴肅地對謝玄衣說到。 謝玄衣深深地吸了口煙,用煙杆掀開窗簾看了看那個跪在地上的白發男人。 果然,此人在此地是非常受人排擠的,就在他們上了馬車之後,之前在店裏便斥罵過他的人們也走了出來,有的對他指指點點地斥罵,而有的更是直接開始動手推搡踢打他。 這些人還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啊……這麽漂亮一個美人,就算是瞎子,就算是白發,他們也舍得這般欺負,要是換了自己…… 謝玄衣的眼裏,不知不覺地就生出了一絲同情的目光,以及……對美色貪婪的目光。 即便他的下身實際上已經不能輕易舉起,但這仍是不妨礙他對美好的人或事物的追求。 “潛魚啊,要不我們就……” 謝潛魚聽見謝玄衣放軟了口氣,頓時知道這個哥哥想要幹什麽,他難得地在謝玄衣麵前沈下臉來,直接扭頭對車夫吩咐道,“馬上開車。” 馬車碌碌而去,謝玄衣依舊不甘心地將頭從窗戶裏探了出來,回望向他們離開的地方。 “唉,真是一個美人啊……” 謝潛魚嗓子裏咕唔了一聲,英挺的眉目一軒,轉身便在馬車的梁上磨起了自己那副漂亮的銀色指甲。 謝玄衣聽到這難聽得撓心的磨指甲聲,這才意識到自己那個沈默寡言的弟弟竟似是生氣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揉了揉之前扭得過於用力的腰,對謝潛魚示好道,“怎麽,生氣了?哥隻是說說而已,你不要這麽小氣嘛。現在,哥可隻能和小魚兒你一起相依為命了呀。” 謝潛魚聽到謝玄衣這般說,這才停止了磨指甲,他微笑著披了毛毯湊過來,胯間那根粗大的東西晃晃蕩蕩卻是紮得謝玄衣的心裏好痛好痛。 第114章 救人一命 馬車才行出一小段,謝玄衣忽然捂著肚子叫起痛來。 謝潛魚趕緊扶住他,關切地問道,“兄長,你怎麽了?” 謝玄衣滿麵痛苦地說道,“大概是吃壞了肚子還是怎麽的,想去方便一下。” “呃,好,我扶你去。” “不必,不必!我自己去便可以了!” 謝玄衣叫停了馬車,捂著肚子便獨自走了下去,謝潛魚被他留在車上,也隻好百無聊賴地繼續磨著爪子玩。 謝玄衣下了車,轉入道邊的林間,眼珠一轉,麵色便恢複了正常。 他始終是放不下之前所見的白發男人,心念一動之下已是決定回轉頭去看看對方現在到底如何了。 好在馬車離方才他們離開的客棧門口並不遠,謝玄衣快步向前,急匆匆地便跑了回去。 客棧門口聚過來的人依舊沒有散去,而那個被稱作白發鬼的男人也仍然跪在原地。 不過此時周遭的百姓卻是對他厭惡不已,見他死活賴在此處,都忍不住想要將這晦氣的怪物趕走才是。 “快滾!人家都走了,你還在這裏等著幹嘛!” “就是,你這惡魔,誰也不想見到你!” 一旁的大漢見白發男人始終不為所動,幹脆拎了根棍子過來,狠狠打在他背上。 身體本就顯得虛弱的白發男人顯然是受不了這樣的重擊,他悶哼了一聲便撲在了地上,一頭銀光閃爍的白發也沾染到了地上的塵輝。 一旦有一個人動手,旁邊的人心中便都起了惡意。 有人提議將這禍害不淺的白發男人幹脆打死算了,須臾沈默之後,竟是無人出聲反對。 其實這裏的大多數人都沒有被這個白發男人所禍害過,大家對他的厭惡憎恨不過也是來自於各種猜測與臆想,但是那些曾將白發男人納為男寵的老爺們確乎總是因他而死,於是他的罪一早便被坐定了。 以正義之名倚強淩弱的快感讓大多數本也隻是底層貧民的人們興奮不已,既然無人反對,大家都紛紛順手去拿了些木棍石塊,一擁而上。 身上被屢屢擊打的白發男人似乎已是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虛弱地趴在塵泥之中,誰也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是憤怒還是悲傷。而竟還有人害怕這樣一個孱弱的人反抗,竟取來草繩又將他捆綁住手腳,這才心滿意足地上前招呼了大家一起發泄心中的假借正義之名的惡意快感。 無法動彈的白發男人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虐待,隻是咬緊牙關默默忍受受,而有的人卻發現他那雙看不見的眼,似乎仍盯著馬車離開的方向,等待著車中那位看上去舉止優雅高貴的老爺會回來救他。 當謝玄衣悄然趕到之時,那個白發男人已經被打得渾身是血,或許是他這滿身血腥的樣子驚駭到了之前還覺得十分好玩的百姓,大家麵麵相覷,這才漸漸停了手。 “算了,算了,這個家夥怎麽打都不出聲,真是無趣,別管他了。” 有人到底是怕把事情鬧大受官府追究,當即吆喝著眾人散開去了一邊,隻留下趴在血泊裏的白發男人。 謝玄衣是沒想到原來自己治下的子民居然會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本就身有殘疾的可憐人,這不由讓他感慨世風日下。 他從旁走出,也不顧眾人的驚訝的麵容,俯身便將已是奄奄一息的白發男子抱了起來,環顧眾人道,“我今日便將他帶走了。你們無所異議吧?” “沒,沒有……隻是大爺,這家夥可是禍害啊,您……您真地不怕嗎?”旁邊有人看見謝玄衣有意相救,仍是忍不住想勸阻他,依他們來看,這樣的禍害本就該任其自生自滅,怎能受人救助。 謝玄衣白了那人一眼,也不答話,隻是徑自抱著懷中的白發男子往回走去。 在馬車上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出恭的謝玄衣回來,謝潛魚漸漸有些坐不住了,他微眯起金眸,掀起窗簾看了看那片寧靜的小樹林,目中忽然閃出一抹不安。 謝潛魚急忙幻化為獸形,衝出了馬車,跑進了林間,卻是沒見謝玄衣的影子。 他有些懊恨地齜了齜牙,嗅著謝玄衣身上煙絲的氣味一路往後奔去。 正當謝潛魚拔足狂奔的時候,卻撞見謝玄衣抱了之前那個白發男子回來。 他嗷了一聲,不滿地瞪著自己的哥哥,擋在路中。 謝玄衣麵露難色地看了眼懷中已被打得失去了意識的人,對謝潛魚解釋道,“我放心不下他。看著他就像看到你小時候似的,小魚兒,你應該最清楚受人歧視和欺侮的痛苦,所以,我們也救救他吧。” 心知謝潛魚的擔心也是為自己好,但是奈何謝玄衣這位風流帝王天生慈悲,最是不願見到無辜可憐之人受冤受辱,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他這副慈悲心腸,當初或許也不會忍著對謝潛魚冷厲麵容的恐懼去親近關心他,以至於有如今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深意重。 謝潛魚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白發男人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此時,他雖然心裏不樂意,卻仍是上前走到了謝玄衣身邊。 “好吧,既然兄弟執意如此,我也不能阻攔,你將他放到我背上,我來駝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