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玉見白衣劍卿轉身又上了馬背,不由一驚,連忙拉住他的衣角,黑白分明的杏眼裏已是淚光閃動。“小玉……”拉開溫小玉的手,白衣劍卿衝著她微笑,“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是你才回來……”“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我……我……還有……還有小情兒,你還沒有看一眼,抱一抱他,尹大叔說那是你的孩子……”溫小玉話到一半,淚眼忽收,“劍卿大哥,你娶親了?”提到劍無情,白衣劍卿不由又想起李九月,那個善良的女子,也不知如今怎麽了,白赤宮即便不原諒她,也會善待她的吧,畢竟,這事關白赤宮的臉麵。他不是不想看看那個孩子,而是,他已做到仁至義盡,那孩子,終與他無緣。啞然半晌,他沒有回答溫小玉略帶醋意的質問,而是一拍火影的脖子,火影馬嗖地一下,幾步就竄出了數丈遠。溫小玉沒想到他說走就走,一時沒拉住,再想抓住白衣劍卿的衣角時,發現火影已經竄遠了,不由得跺腳大叫道:“劍卿大哥,你別走……我、我舍不得你啊……別走……”顧不得羞澀,她大聲喊出了心裏話,旁邊的上官渚臉色微變,猛然拉住溫小玉的手,阻止溫小玉去追白衣劍卿。“死木頭,你放手,我要去追劍卿大哥……”上官渚死抓著她不放,道:“小玉,你冷靜些,火影是出了名的神駒,你追不上的。”“追不上我也要追,死木頭你放手,不放手我可就打你了……”溫小玉掙不脫上官渚的手掌,氣得拳打腳踢,上官渚不閃不避,任她發泄,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他連哼也不哼一聲。打了許久,溫小玉手麻腳酸,不得不停手,她怔怔地對著一望無際的草原,幾個牧羊人趕著一群羊緩緩穿過馬場前麵,天也藍,雲也白,草浪浮現處,點點野花開,一切都很美好,隻是,她最想留的人,不見了。第67章“哇嗚……”她突然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失去了最心愛的東西,發自內心深處的痛楚。這是溫小玉第二次在上官渚麵前哭,兩次,都是為了白衣劍卿。“別哭……別哭……還有我……我陪著你……”上官渚拙嘴笨舌地安慰著,一隻手在溫小玉的背上拍了拍,又臉紅地收回了手。溫小玉哭了一陣,突然往屋裏衝過去,對著尹人傑大聲道:“尹大叔,我走了,你要照顧好小情兒,不許再喂他喝酒。”話音未落,她已是一陣風般騎上了自己的黑水仙,往白衣劍卿離去的方向,縱馬狂奔。尹人傑愕然出來,卻見上官渚也上了馬,向著溫小玉追過去,他抱著劍無情,長長一歎。滄海桑田,紅塵萬裏,世間多少癡兒女,春去秋來,千山萬水,幾多雲雁成雙對?***傍晚的時候,起了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吵得白赤宮無法入睡,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其實不能入睡與風無關,他的身體裏暗暗隱藏著一股騷熱,已經兩年了,這股騷熱折磨著他,時時刻刻都在他的體內叫囂著,讓他夜不能安寢。他知道,這股騷熱在叫囂什麽,它在呼喊白衣劍卿的名字,他的身體渴求著那個曾經肯為他奉獻一切的男人。他緊緊按住了胸口,那裏卻是一片冰冷,仿佛是一塊冰,裏麵同樣冰封著白衣劍卿這個名字。他知道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所以兩年來,他拚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後悔,不要後悔,他把所有的精力用來重建白家莊,他讓白家莊一躍而起成為江湖中的第一大莊,他享受著功成名就的喜悅,可是一旦背著人,無比空虛寂寞一點點侵蝕著他,他想找人分享他的成功,腦中浮現的名字,是白衣劍卿。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獨不能失去白衣劍卿。他的手上,灼燒的傷痕曆曆在目,兩年前,他還沒有想明白,他拚命地在那堆灰燼裏挖掘,究竟是因為他愛白衣劍卿,還是因為他恨白衣劍卿,愛與恨,哪個更多?那種剎那間一切成空的感覺,讓他一下子成熟起來,以前不明白的事,突然之間,他都想明白了,佛家說這叫頓悟,他卻知道,這不是什麽頓悟,而是遲鈍。從他出生,到他成名江湖,他的道路太順暢了,順暢到他目空一切,順暢到他的眼隻能看見自己,而看不到別人。白衣劍卿是第一個把他比下去的人。是白衣劍卿,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那顆驕傲自大的心受到了傷害,強烈的嫉火掩蓋了他對白衣劍卿的傾幕,讓他盲目地排斥白衣劍卿所做的每一件事,直到白衣劍卿愛上他,嫁給他,他本可以用一紙休書結束這個荒唐的鬧劇,可是他沒有,他留下了白衣劍卿。他把對白衣劍卿放棄一切也要嫁給他的那份深沉愛戀的震撼,當成了對白衣劍卿的恨,他折磨羞辱白衣劍卿,卻遲遲不寫休書,他給了白衣劍卿一線希望,利用白衣劍卿對他愛,肆意的在白衣劍卿身上發泄自己的不滿,他就像一個自私的孩子,妄圖用這種卑劣的方法,剝奪掉白衣劍卿身上的一切光彩。結果,自己卻反被白衣劍卿所吸引,沉溺進白衣劍卿所給予的深沉愛戀中而不自覺。他太遲鈍了,終於,錯恨難返。心口處一陣陣地抽痛,他用力抓緊胸口,在床上翻來覆去,好難受,說不出地難受,身體摩擦著床單,體內的騷熱不斷地衝擊著心口,拚命地叫囂著白衣劍卿這個名字。他想要挖出自己的心來,手掌高高地抬起,卻遲遲沒有落下。“劍卿……劍卿……”帶著近乎嗚咽的聲音,他的手終於落下,卻是重重點在自己的睡穴上。一陣黑暗襲向眼前,他卻露出一絲微笑,劍卿,我們又能見麵了,這一次,你不要走,好嗎?“呼呼……劍……呼……卿……”依稀間,眼前又見白衣飄飄。白赤宮駐足,回首,望見了一張他魂牽夢犖的麵容,仍然是那抹笑,仍然是那抹瀟灑。“汝郎,春光明媚,我們去遊西湖可好?”“劍卿……”他心顫了,伸出手卻遲遲不敢摸上那張臉,唯恐一碰,便化作雲煙消失了。“帶上一壇酒,幾個小菜,你不許搶……”笑顏中,帶上了幾分惱嗔。他看呆了,癡癡道:“好……”藍天碧水,映日花紅,他們坐在小舟上,飄蕩在湖麵。西湖美,卻美不過那人的笑顏,原以為再也見不到,再也摸不到。“汝郎……”酒意將那人的麵上熏得一片酡紅,看得他癡癡迷迷,那人卻輕笑著,倚過身來,親吻著他,他身體一震,猛然緊緊抱住那人,近乎貪婪地吸吮那人口中的津液。傻瓜,這個傻瓜。白赤宮緊緊抱著他,將他圈在自己的手臂中,發覺懷中的身軀比往日更為消瘦,就是女子恐怕也沒有他輕。懷中人微微蹙眉,白赤宮稍稍放鬆了自己的懷抱,端詳著他清瘦的容顏,深情凝視的雙眼,和微笑的唇角。一切恍如昨日,偏偏又不是昨日。“劍卿,你是劍卿!”他顫聲,幾乎不能言語。多少心頭話語要對那人訴說,但見著這清輝容顏時,心裏忽然湧起一股酸楚,再也不能說。懷中的身體似乎隻有一把骨頭了,可是對於白赤宮而言,隻要活著就已足夠。既然已經抱在懷中,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