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原簫寒聽完副莊主的講述後,給出的唯二兩個字評價。  “莊主,這不能怪我!我打不贏的!所以隻能放行了!”副莊主不滿此言,氣得跳腳,“而且您此番南下,為的不就是找到那個拔出寒露天的人嗎?我這也沒做錯!”  原簫寒劈頭蓋臉怒懟回去:“我沒回來,就他一個人來,這你都看不出情況?”  “那可是春山刀啊!”副莊主理直氣壯,“春山刀是什麽人?您不比我清楚?他是今次江湖風雲榜第三的人物,那個第一,更是他帶出的徒弟!這樣的人,我敢和他做對嗎!”  “錯了。”原簫寒卻道出這樣兩個字。  “哪裏錯了?”副莊主不服氣。  “稱呼錯了。”原簫寒涼絲絲瞥他一眼,“是莊主夫人。”  副莊主:“……”  “算了,不知者無罪。”原簫寒甩袖起身,“我去問聖書一些事情,之後還會再出一趟門,山莊的事情,你繼續照看。”  副莊主驚訝地“啊”了一聲,“您還要出門?”  原簫寒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  後者頓時福至心靈,“是是是,怪我沒攔住莊主夫人。不過莊主您可得抓緊時間,江湖上的消息,想必您比我早聽說。普天之下,可能隻有觀山這一處安全地了。”  卻見原簫寒搖頭:“不,他不希望把戰火引來觀山。”第七十二章 傳聞不假  南疆, 瑤山。  如黛青山迷蒙在三月霧雨裏, 天空一片似灰似藍的憂鬱色,浮雲淺淺如絲, 到處都是冷溶溶的, 吊腳竹樓,籬笆細瓦, 無一不泛著水光。  阮霰換回了穿慣的白衣, 腰佩雁翎長刀,隨著沈不悔行走山間, 步伐看似緩慢,但須臾過後,已然行出數裏。雨濛濛, 穿山過野的風吹動素白衣角,拂過道旁被叢生的枝蔓, 但無論是葉上的水珠, 還是綿綿的雨, 都沾不濕他的衣衫。  他仍戴著麵具, 不過較之先前,款式有所變化,現在覆在麵上的,是一張堪堪遮住眼睛與鼻梁的銀麵具, 下半張臉露在外, 淺淡得看不出什麽顏色的唇微抿, 側臉到下頜的線條繃得有幾分緊。  “阮大人, 瑤山藍氏的當家人仍是當年那位,不過底下的長老換了些,但都不要緊,當年的恩情,他們沒有忘記。”沈不悔仍是那副布料稀少的打扮,腰間盤著一條細細的銀蛇,這在金陵會顯得格格不入,但來到南疆後,處處皆是這般模樣的人,就如一滴水回到了大海。  瑤山地處西南,三四月裏難得有個晴天,所以出行之人總要撐著傘。就在半刻鍾前,阮霰剛到此地,沈不悔下意識把傘舉到阮霰頭頂,但被拒絕。於是他收起傘,就這般領著阮霰上山。  原簫寒不在,沈不悔一路上表現得規規矩矩,和阮霰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但阮大人,您的要求對於藍氏來說,達成可能有些困難。”沈不悔又道。  阮霰平平一“嗯”,顯然很清楚這一點。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阮霰站到瑤山深處的一座村寨正門前。門樓上牌匾無字,整個由鳳凰木製成,高兩丈,繪著色彩鮮麗的朱雀圖騰。  這便是朱雀家的聚居地了。  此處守衛森嚴,門口明哨暗哨數幾,阮霰與沈不悔甫一抵達,放哨者當即往內傳訊。倏爾過後,一個繁複衣著、身上佩著無數銀飾的老者出現在寨門後,朝外欠身一禮:“久違了,阮大人。”  柵欄從中間往兩邊打開,阮霰大步入內,沈不悔隨在之後,老者在前帶路,“族長已等候多時,阮大人請隨我來。”  阮霰點頭。  按照南疆風俗,地位越高的人,居住之地越高,不過占據至高處的,乃是村寨祠堂。阮霰在位於峭壁上的祠堂裏見到了朱雀一族的族長,以及諸位長老。  外頭是迷離煙雨,裏麵是昏沉燭火,靈位牌堆高如山,看上去陰沉沉的,像是一雙雙窺探的眼睛。族長端坐在一把太師椅內,背靠靈位牌,其餘之人,分列兩邊,表情各不相同。  阮霰站在門口,麵容在跳動的燭光下忽明忽暗,風掀起他衣角袖擺,以及如霜銀發,卻是落入門外細雨中。  數息的靜默被拉長到無限,祠堂內隨風飄搖的燈燭似乎頓了一瞬,便是這一瞬過後,主座裏的人提起唇角,輕聲開口:“阮大人。”朱雀家的當家人名叫藍臣,看上去很年輕,像是才二十出頭,有著一雙漂亮淩厲的眼睛,說話時手輕輕放在扶手上,透著股說不出的貴氣。  阮霰穿透昏暗的光線與他對視,低聲道:“藍族長。”  “阮大人遠道而來,蓬蓽生輝。”藍臣眼底喊著淺笑,慢條斯理道。  “閑話不提。”阮霰的語氣與他截然相反。  “老友相聚,怎可不說些閑話?”  “我的來意,藍族長應該相當清楚。”  “正是因為相當清楚,所以才想和阮大人多聊幾句。”  阮霰不動聲色挑了下眉,祠堂裏氛圍實在詭異,藍臣三番兩次岔開話題,其間定有隱情。心念微轉,阮霰順著他的話問:“你想聊什麽?”  藍臣笑起來:“當然是敘舊情、話當下、展未來了。”說完從太師椅裏起身,快步走向阮霰,哥倆好似的攬住他肩膀,把他帶出祠堂。  祠堂外煙雨迷眼,更襯山道難行,祠堂內有人騰然起身,動作之大,將身後的椅子都給掀翻:“族長,春山刀是衝著聖器來的,您斷不能答應他!”  “聖器是絕對的底線!族長大人,別的要求都能商量,唯獨聖器不可!”  藍臣頭也不回,抬手往後揮了揮手,拉著阮霰順山道而下,走向處於第二高位的族長居所。  跨過門檻,藍臣立時放開阮霰。  沈不悔被方才的老者領下去,正廳內所有侍從都被揮退,隻剩阮霰和藍臣兩個人。後者放出幾隻蝴蝶,過了片刻,沒有任何異狀發生,才對阮霰開口:“我不會把聖器給你。”  “那你叫我來是為了什麽?”阮霰麵色更冷了些。  “你聽我把話說完。”藍臣撿了張椅子坐下,拖長語調慢吞吞笑道,“雖然我不會給你,但你可以自己去拿啊。”  阮霰臉上表情有瞬間的僵硬,反應過來後,他坐到藍臣對麵,“這的確是個可行之法。”  “但我有一個條件。”藍臣道。  阮霰:“什麽條件?”  對方的聲音仍帶著笑,像是在說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用過之後,把聖器毀掉。”  “毀掉?”阮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對麵人點頭:“是。”  阮霰靠上椅背,仔細打量藍臣一番,輕聲道:“我本來打算幫你們喚醒聖器,用過之後,再還給你。”  藍臣搖頭:“不,用完了立馬毀掉。”  “你是認真的?”  “無比認真,千真萬確。”  他的態度很堅決,說完這句後,目光緩慢移向廳外。  雨漸漸大了,花在風中淩落,枝葉卻被洗得清透。看著這樣的畫麵,藍臣又道:  “聖器這玩意兒,在久遠之前,或許是個好東西,但在現在,很難說。這種上天賜予的力量,往往會帶來災難,我說得對嗎?”  “人們會為了它爭奪廝殺,直到這份力量消失殆盡那一日。便如現在的你。”  “我不願我的族人全都死在血海裏,而且,聖器沉睡了那麽多年,沒有它的光環照耀,我和我的族人依舊過得很好,這說明,它的存在意義並不大。”  藍臣的聲音越來越輕,但話語裏的內容越來越重,尾音回旋在空蕩蕩的正廳,阮霰沒有說話,唯獨廳外淅淅瀝瀝的雨兀自回應。  良久過後,藍臣偏回目光,望定阮霰:“阮雪歸,你答不答應我?”  “我答應。”阮霰回望他,聲音裏透出堅定。  藍臣笑起來,就在這時,老者出現在門外,躬身對廳內人說道:“族長大人,又有人闖進瑤山了。”  “又是來勸我帶領朱雀一族加入‘斬春’大計的說客?”藍臣輕蔑一笑,“趕出去。”  “不,不像是那些人。”老者搖頭,呈上一麵水鏡。  藍臣扭頭去看,阮霰跟著投去一瞥,隨即蹙了下眉。  ——畫麵裏一共四個人,為首的那個一襲絳紫衣衫,氤氳在瑤山漫山遍野的水汽裏,烏發如漆,眸眼深黑,跟裹了霜似的,冰寒凜冽。  下一瞬,這人抬起眼皮,往上看了一眼。  這一眼,隔著莽莽叢林、深深山石,對上了阮霰的目光。  怎麽這麽快就追來了?阮霰有些驚訝。  “水鏡是我族秘法,與旁的窺探術不同,他竟然察覺到了我們在看。”老者震撼不已,“這個人到底是誰?”  藍臣搖頭:“不認識,沒見過。但剛才那一眼,氣勢很厲害,這人境界至少在無相境。”  “跟在他身後的人似有些眼熟,藍衣服這個好像是月下飛天鏡雲生,黑衣的是照碧山月阮方意。”老者又盯著看了一會兒,躬身請示:“族長,是攔住,還是放行?”  “阮家的啊……”藍臣挑了下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個人是原簫寒。”阮霰突然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孤月劍主原簫寒。”  藍臣立馬看過去,“他是哪邊的人?”  阮霰迎著他的目光,平靜道:“我的人。”  “哦——如此!看來傳聞不假!放行!直接帶到這裏!”藍臣恍然大悟,看向阮霰的眼神裏多了些曖昧,他湊過去幾分,低聲問:“我給你們安排在一個房間?”  “那還真是多謝。”阮霰語氣依舊。  老者領命離去,朱雀一族的族長彎起眼,意味深長地問:“我們是繼續商量聖器的事,還是等‘你的人’來了,再開始?”  “現在說。”阮霰道。  “真的不等孤月劍主過來?”這次換藍臣來再度確認。  阮霰:“真的。”  藍臣坐回椅子裏,翹起一條腿,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慢條斯理將先前便計劃好的方案告訴了阮霰,其中包括聖器所在位置,看守者情況、優勢、弱點以及接近路線。  他是對朱雀一族聖器最熟悉的人,前兩日得到阮東林的消息時,就動起了銷毀聖器的念頭,兩天時間,足夠這位一族之長製定出周密計劃。  說完後,藍臣又交給阮霰一件東西:“地形圖,你或許會用上。”  “還有別的嗎?”阮霰問。  一個裝有數隻蝴蝶的罐子遞到他手上:“秋蝶,可以用來探路。”  “多謝。”  言語之間,原簫寒四人在老者的帶領下走入族長居住的院落,藍臣神識掃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孤月劍主時,突然起了玩心。  “還有一樣東西。”藍臣倏地扭頭,瞬也不瞬望向阮霰,說話聲音有些低,但恰巧夠來者聽清。  阮霰:“什麽?”  藍臣以迅雷不及之勢抓起阮霰雙手,手指在他手背來回摸索,臉上的笑格外好看:“那個地方毒蟲雜多,但如果身上沾了我的氣息,它們自會避讓。”  與此同時,原簫寒正好繞過門前的假山,將目光投向阮霰所在的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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