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鴆離點了點頭,道:“我懂。”蘇錯刀身形修美,甚至略嫌瘦削青澀,葉鴆離卻深知他寬袍廣袖下的線條是何等的強悍緊實,似最精湛的刀功最上乘的材質雕琢而出,絕非徒具其形的突兀賁張,而是洗練流暢,優美利落,充滿驚人的爆發力。無人時葉鴆離最喜歡蜷縮在他的膝頭胸口,不說話不動彈都是一種享受,但此刻卻不安的動來動去,終於忍不住低聲道:“錯刀,我有些怕越棲見。”這話說得不光荒謬而且好笑,活像一頭正咬著小白兔脖子的大灰狼,齜著帶血的牙,一臉委屈的表示他被小白兔橫加蹂躪了。蘇錯刀卻聽得很認真,問得煞有介事:“怕他?為什麽?”葉鴆離有著野獸的直覺,危險再未知,隱藏得再深,於他也像是水流之於遊魚,風行之於鳥雀,清晰而敏感。一時沉默片刻,遲疑道:“這個人說不出的討厭,我見著他那幅模樣就心裏發毛……偏偏又找不出一丁點兒的不對勁。”蘇錯刀若有所思,靜靜道:“不著急。”葉鴆離生性悍狠,那種無從捉摸的些微恐懼轉瞬即逝,已挑眉笑道:“或許他是我命定的宿敵罷。”蘇錯刀笑了笑,道:“宿敵?你太高估他了。越家這位公子,雖有他的好處……卻連阿離一根手指也比不上。”越棲見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頹然歎氣,神色間很有些沮喪難過。回到醫舍後,越棲見即埋頭與楚綠腰學易筋換脈之術,畫好的飛燕同心機關圖一直揣在懷裏,都忘了送給蘇錯刀。他的進境令楚綠腰很覺滿意,翻檢著瓷盤中一條新剔的銀白色筋絡,讚道:“你的一雙手是天生醫者,可傳我衣缽。”越棲見卻對自己十分苛刻,自責道:“這條筋絡一剝離,血脈盡塞生機已絕,姑姑,我還是太慢。”楚綠腰道:“這些技巧唯手熟爾……再有個三年五載,你當不遜於我。”看著他眼底隱約的青色,勸道:“欲速則不達,這十來天你廢寢忘食,著了魔也似揣摩經脈論,卻忘了醫道絕非一蹴而就之事,如此傷神,必不可久。”越棲見心不在焉的點頭,問道:“姑姑,人體血脈運行的精微之處,我有些地方還不能領會……對了,醫舍中可有活的無翼飛豹?”楚綠腰歎了口氣,斷然道:“今日你不許呆在醫舍,地湧金蓮籽已煉製成藥,你給宮主送去!”越棲見怔了怔,知自己過於急躁了,赧然一笑,接過楚綠腰遞過來的藥瓶:“那我去了。”倒是沒有半分猶豫,幹脆利落,一派從容自然。楚綠腰微笑,眸中有欣賞之色,道:“棲見,你是我的嫡傳弟子,除了宮主,七星湖中誰見了你,都需禮讓三分。”越棲見明白她的好意,心中卻隻有淡淡的憐憫,醫舍若真是地位尊崇,上次葉鴆離又怎敢肆無忌憚的侮辱自己?就連楚綠腰,恐怕也曾屈從於絳宮堂主陰燭龍。當下卻應道:“是,姑姑放心,我不會給醫舍惹麻煩的。”楚綠腰凝視他良久,低聲道:“先前我瞞著蘇宮主的身份,你心裏怪不怪我?”越棲見忙搖頭道:“人總有不得已的時候,姑姑也不容易……我不也沒有坦然告知我的身份麽?何況姑姑待我這樣好,棲見心裏隻有感激。”楚綠腰眼眶微澀,柔聲道:“你是個好心腸的孩子,去吧。”蘇錯刀律己極嚴,每天練武四個時辰,從無間斷。越棲見求見時,他剛拭擦完鳳鳴春曉刀,發梢猶有汗珠,神采飛揚得像是展翅的鷹。越棲見把一瓶藥膏遞過去,猛地想起一事,忙從懷裏拿出圖譜,道:“這是我那天提過的飛燕同心機關……”蘇錯刀隨手接過,打開翻看,卻將藥瓶又扔回越棲見手中。越棲見不解其意:“你的腿不用敷藥麽?”蘇錯刀比他還驚訝:“你不幫我麽?”越棲見覺得頭有點昏:“你手不方便?”“方便。”“那你為什麽不自己敷藥?”蘇錯刀打量他一眼:“你手不方便?”越棲見頭更昏了:“方便。”蘇錯刀理直氣壯:“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敷藥?”於是蘇宮主舒舒服服的半躺著看圖譜,越棲見勤勤懇懇的給他膝後足踝的傷痕敷上藥膏。 第十四章越棲見眼圈發青,是因為睡得少,手心發熱,是為了促使藥效散發,臉頰發紅,原因卻說不清楚了。蘇錯刀的臉太美,便是無心,也很輕易就能營造出一種濃烈的旖旎風光,何況如此近的距離,這般親密的動作?他肌膚的觸感宛如將凝的琥珀,內蘊的堅硬與熱度蓄勢待發,令人不忍釋手。越棲見的手指仿佛被看不見的線縛在了他的肌膚上,自知這份感情來得猛烈而突兀,正如一腳踏入沼澤,身不由己,無力自救。正心神恍惚間,隻聽蘇錯刀問道:“為什麽這麽多天都不來找我?”越棲見定了定神,道:“跟姑姑學易筋之術,不敢分心。”蘇錯刀看著他溫雅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的眉眼,輕聲道:“你留在七星湖醫舍之事……想好了麽?”越棲見用指腹把藥膏推開,在足踝處慢慢按摩,道:“早想好了,我要在你身邊。”蘇錯刀輕籲了一口氣,道:“七星湖今非昔比,早已不是當年全盛之時。”越棲見凝神細聽,道:“我不怕。”蘇錯刀眸中笑容如春風乍起,不訴而自顯情深,聲音裏卻仍有寒意料峭的味道,道:“廿八星經名頭太惡,本就招忌,前幾任宮主隻求隨心適意逍遙自在,多疏於教內諸事,人才後力不繼已漸凋零,又有莊崇光任性濫殺,與正道多有齟齬衝突,使得七星湖成為眾矢之的……”“北鬥盟聲勢日漲,明年懷龍山武林大會,想必正道人才齊聚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殺進七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