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棲見衣袖微顫,神色間有幾分警惕的意味:“你和桑伯伯一樣,疑心我家和七星湖……”宋無叛抬手打斷:“若非如此,我怎會留你到現在?我來之前,將這石室裏的千裏追風管都塞上了,咱們在此處所說所做,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外泄。”他死死盯著越棲見,眸子裏光芒閃閃,餓極了的狼伏低腰身行將撲出的感覺,越棲見一瞬間毛骨悚然,卻聽宋無叛沉默片刻,一字字道:“給我廿八星經。”越棲見一驚,道:“我沒有!”宋無叛露齒一笑,毫不掩飾急切的攫取之意:“你有……蘇錯刀已將廿八星經傳了給你,你瞞不過我。”越棲見心往下一沉:“誰告訴你的?”隱約感覺到有一套量身定製的網羅撓鉤,死死將自己扣入陷阱。宋無叛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情緒,聞言更確認了幾分,一言不發,目光卻如重重山影,直壓迫過去。越棲見腦中靈光一閃:“是葉鴆離……他想借你的刀除掉我!”“是不是他?”心頭已然慌了,若當真是葉鴆離,七星湖的總管居然與北鬥盟有首尾勾結,蘇錯刀不啻於袖蛇懷刃,置身險境而不自知。宋無叛嘴角含笑,些微的不齒,卻更是得償所願的安心:“剛到七星湖沒幾天,就能讓葉總管不敢親手殺你……蘇錯刀待你果然不錯。”越棲見垂眸輕聲道:“你大費周章的騙我進七星湖,就是為了……廿八星經?”想起當日蘇錯刀所言,廿八星經一扔出去,無論什麽名門大俠,少不得如蠅見血,搶得比狗都歡騰,一時又覺可悲又是可笑。他的神色想來有些不敬,宋無叛倏的沉下臉,卻坦然承認:“是。”第二十章越棲見深知他已認定,再怎麽舌燦蓮花也是無用,隻道:“宋盟主武功高絕,棲見亦有耳聞,你武功博采眾家之長,自幼修習少林俗家的內力,要廿八星經……”石室濕冷陰寒,越棲見觸景生情:“當柴禾燒了取暖麽?”宋無叛看著他,良久起身,道:“看來我是沒辦法問出來,也好……明日讓袁大師來問問越公子罷。”袁大師本名袁存厚,雖在北鬥盟,更被尊稱一聲大師,但正道提及此人,多是畏懼嫌惡,這人根骨天賦極其一般,又是個沉默寡言不討巧的性子,打小練的還是最枯燥最烏龜的金鍾罩,一身腱子肉的四十壯漢,還是個清白童男子,不禁時常撫襠而長歎,又撫又歎之餘走上了變態的不歸路,獨創一手鬼驚九秘,將肌骨經絡做了修羅場無間獄,赫然而成刑訊大師,尤為痛恨那種滋潤得無需撫歎的邪魔外道,曾將鏡水宗的門主兩個時辰內折磨成了隻知傻笑的白癡。越棲見自然也聽過此人大名,不禁打了個寒戰,苦笑道:“卻不知袁大師能不能把你問出一部廿八星經來。”這樣的言語,宋無叛自然視為挑釁,冷冷道:“我勸你養足精神,明日好好把廿八星經寫出來罷!”石室重歸黑暗,越棲見低聲一笑:“錯刀,我遇到大麻煩了……你可得救我。”第二日宋無叛親自送袁存厚入囚室,拍了拍他的肩,道:“此事機密,全托付給你了。這用刑的分寸……”袁存厚忙道:“兄弟明白,絕不會讓盟主大哥失望。”他比宋無叛大了十好幾歲,一聲大哥不單沒半點兒勉強,反而還有幾分高攀了的惶恐和激動,一張臉紅光滿麵的快活。三個時辰後袁大師出來,紅臉發灰如蒙考妣。宋無叛一直在門外靜候,石壁幽暗的燈光下,他眼眸如深潭,怒氣隱然:“難道越棲見竟是塊袁大師都啃不下來的硬骨頭?”袁存厚聽出他話裏責備之意,搖了搖頭,低聲道:“盟主……屬下辦事不力,但這人……屬下不敢盡全力,生怕手重了,他又一副隨時會散的骨架,就跟那鏡水宗的妖人陽幽華一般成了廢物,那……那可就辜負盟主……”宋無叛濃眉緊鎖:“隻要不瘋不傻,手腳筋骨廢掉並不打緊。”這話很不英明,外行得厲害,袁存厚垮著臉,欲言又止。宋無叛想了想,自嘲一笑,道:“我心急了些,刑訊拷問之事,大師哪用我指手劃腳。”袁存厚臉色灰白中拚接出些許得意的紅來,遲疑了半晌,忍不住道:“對了,盟主,越棲見很有些古怪。”“嗯?”“他膽子小,屬下一動手,他就什麽都肯答應,但略鬆一鬆,緩過一口氣,卻又一字不吐……而且說暈就暈……這個,這個屬下也用了些方法,卻還是磕磕絆絆的縛手縛腳,而且這麽斷斷續續的問,動刑也動不爽利。”宋無叛麵沉似水,心裏怒火一拱一拱的,越棲見自己見過好幾次,本該是個燒一整天也沸不起來的溫吞綿軟性子,怎麽一到七星湖就迷了魂鬼上身,居然硬得能在袁存厚的手底挺了過來!袁存厚居然還有臉諂笑,道:“盟主不必憂心,一天下不來,三天,十天,這小子其實心裏怕得厲害,隻一口氣撐著罷了,隻要給屬下多些日子,他渾身骨頭就算都是精鐵,屬下也能給他煉化了!”“多些日子?”宋無叛目光如鷹隼,盯著袁存厚,靜靜道:“你當七星湖的妖人都是死的?最多三天……再問不出來,你也不必留在北鬥盟了。”話說得不重,袁存厚卻激靈靈一個寒顫,越發低下了頭,語無倫次:“我……我等半個時辰,那小子就能醒過來……再給他備些參湯提神吊命,屬下不眠不休,三日之內也得撬開他的狗嘴!”宋無叛從半掩的石門往裏看了看,隻見一個人影虛弱的蜷縮在地,衣不蔽體,像一尊被刮蹭得斑駁髒汙的瓷器,卻仍有潔淨細膩的幽然光芒。袁存厚偷眼一瞧,宋無叛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憐憫惋惜之意,再定睛看時,又別無情緒的隻剩端正威嚴,心下惴惴,隻能當自己那一瞬間眼花。袁存厚大半夜的不睡覺,揪著眼皮一絲不苟做細活兒,累得大汗淋漓,宋無叛也不含糊,木橛子也似釘在石室裏,迎著撲鼻的血腥氣,負手靜候,那股如山壓力讓袁存厚覺得自己一邊屠夫一邊羔羊,微妙得蛋蛋都抽得疼。越棲見眼前仿佛蒙著一片濃重的黑霧,一陣陣的喘不勻氣,渾身哆嗦個不住,嘴唇皮完全咬破了,滲著細小的血珠,卻連暈過去亦不可得,終於忍不住,無意識的哀求道:“停手,求你了……殺了我罷……”到了求死不能的地步,還有什麽不肯說的?袁存厚眼睛亮得點了火也似,又是興奮又是殘忍,喃喃道:“哼哼,你再怎麽硬,也熬不過老子的鬼驚九密!”烤得熾紅的鋼針準確穩定的尋隙入髓,劇痛仿佛無數把鋼刀,幾乎把越棲見切成了粉末,越棲見低弱的聲音斷斷續續,道:“讓……宋盟主來……我我隻說給他聽……”他痛得厲害失神力竭,竟看不到宋無叛就站在眼前。這個人微不足道,但廿八星經卻是價值連城,宋無叛也不惜彎腰低頭,道:“先背上一段給我聽聽。”越棲見像條擱淺良久瀕臨窒息的魚,拚命呼吸著咳出嘴裏的血沫,喘息兀自紊亂,開口卻有些微的柔和笑意:“若諸有情,慳貪嫉妒,自讚毀他,當墮三惡趣中……”袁存厚自他開口,知自己絕不該多聽一個字,忙往後退著要出門去,卻聽宋無叛已勃然大怒,一腳踹翻越棲見,厲聲喝道:“妖人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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