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無叛也是當斷則斷的鐵腕人物,心念數轉,當即道:“馮兄弟傷勢極重,恐拖延不得……北鬥盟就此退出比試,蘇宮主,咱們擇日再戰罷。”眾人俱是一愣,台下便有竊竊私語:“這就……不打了?宋大俠怕魔頭就怕成這樣?”“你沒生耳朵麽?宋盟主說了,馮少俠的傷延誤不得!”“呸,你的耳朵還不如鐵鍋的耳朵,聽話得聽音兒,吃菜得吃心兒……我看哪,姓蘇的恐怕又采補了好些內力,宋大俠暫時不是對手,這叫好漢不吃眼前虧,避過他這陣風頭再好生打一場!”有一個便冷笑了:“呸你妹子!宋盟主是仁義大俠,少拿你那掛肚肺腦袋來顯擺!”這人登時急了:“我操你大爺啊羅阿祥,去年老子出門保一趟鏢,讓你照顧我家小嫂子,你怎麽照顧到被窩裏去了?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老子把你的蛋都捏出來!”“張小猹!你少來這套……是誰連穿開襠褲的小娃兒的買糖錢都不放過?劫富濟貧,嘿嘿,狗屁的馬蘭山大當家!老子還有蛋呢,你的蛋早叉到鋼叉上烤熟吃了!”【注】……蘇錯刀仿佛早知宋無叛定會如此,隻淡淡道:“宋盟主的意思是,北鬥盟不戰而服輸?”葉鴆離嗤的一聲笑:“宋盟主這是割了鼻子眼睛嘴唇皮,蘸著花椒鹽老虎醬烙餅吃呢。”蒼橫笛應聲而出,歡喜讚歎:“公子是說宋盟主不要臉麽?屬下居然聽得懂了!”葉鴆離斜睨他一眼:“很好,你近日來腦筋清楚,大有進益。”宋無叛不理會他們一唱一和的胡言亂語,正色道:“蘇宮主,貴派好勇鬥狠,視人命為草芥,北鬥盟中人人卻是兄弟手足,於宋某而言,這一場的勝敗全比不得馮兄弟的性命重要。”空證大師不禁頷首:“阿彌陀佛,宋檀越大有慈悲心腸,身在江湖雖免不得是非,但一味逞強濫殺卻是萬萬使不得的。”蘇錯刀也全不理會這大和尚無人應和的胡言亂語,道:“宋盟主的俠義,本座一向佩服之至……”話音未落,突的欺身而上,他這一動,神速若馭風驅鬼,而廿八星經的真氣亦隨之爆發,方圓丈內,已淩駕於自然氣機之上,擁有畫地為牢生殺予奪的神力。這奔雷掣電的一擊,宋無叛隻來得及本能的立掌於胸,打算硬拚一記,而蘇錯刀手掌將貼未貼之際,陡生變化,沿著宋無叛掌緣斜斜切入,五指開合,已鎖住他的咽喉。無法形容這一招的神妙之處。宋無叛氣血浮動,喉頭一熱,一口血就要吐出,卻又被蘇錯刀指尖透入的真力生生逼回,內腑翻騰不已,已遭重創。直到此刻,一串骨骼碎裂的輕響方傳入耳中,宋無叛尾指骨、掌骨、腕骨寸寸折斷,而斷骨的力道參差野蠻,想來是要他也一般無二的承受越棲見的斷指之痛。眾人驚呼怒喝聲中,蘇錯刀貼近宋無叛的耳邊,低聲道:“越棲見是七星湖的人,是本座的人!你還也得還,不還也得還……明白麽?”說罷也不拖泥帶水,撤掌便退。待北鬥盟諸弟子紛紛搶上台來,蘇錯刀已坐回椅中,麵對諸多指責嘈嘈切切,大有唾麵自幹的氣量,心中卻默默回想再三體會方才那一招,越想越是心神暢快,武學的漫漫長路,氣象萬千,美輪美奐,任何一點突破與領悟,或妙手偶得,或厚積薄發,都令人心醉神馳魂牽夢縈。葉鴆離心醉神馳魂牽夢縈的卻是他,一時隻歡喜得就差倒地打個滾兒了:“宮主這一手,宋無叛便是投胎個七八十回,每回都投出百十來個親爹幹爹,也是練不出來的。”這一日下來,勝雖未滿十場,七星湖這一席已是無人能奪。到得晚間,蒼橫笛剔亮燭心,教葉鴆離臨帖寫字。莊崇光喜歡葉鴆離當個小文盲,因此他雖聰慧絕倫,卻從小不識字,直到莊崇光敗亡,才開始知恥而後勇,隻短短數年,不說文采斐然,也已文字通熟。然書法之道卻非朝夕之功,葉鴆離再如何爭強好勝,寫出來的字還隻能做到黑白分明橫平豎直。蒼橫笛歐柳趙董都來得,因此閑暇之時,便當了葉鴆離習字的師父。一時指著葉鴆離剛寫的一句“陳根委翳,落葉飄搖”,溫言道:“公子這個葉字,骨峻筋健,寫得極是出色。”葉鴆離看了看,頗為不滿意,撐著下巴歎氣:“比錯刀的差遠啦。”蒼橫笛道:“宮主的字……下的可是童子功,昔年蘇小缺宮主親自調教出來的。”葉鴆離咬著朱漆筆杆,仍是一臉不高興的神色。蒼橫笛想了想,道:“公子什麽都比別人強過百倍千倍,字好壞不值什麽,咱們又不去考狀元……再說了,宮主喜歡的是公子的人,又不是喜歡公子的字。”於是葉鴆離終於開心了起來,也不寫字了,笑眯眯的說道:“一截斷指,哼哼,就想號令七星湖麽?姓宋的好大一張臉好一顆韭花芝麻醬的腦袋……北鬥盟今日狠栽這麽一跟頭,可見錯刀根本沒把越棲見的死活放在眼裏。”蒼橫笛道:“宮主斷不會棄七星湖不顧,輸這一陣給北鬥盟,宋無叛卻不知從哪兒來的消息,竟用越棲見來要挾宮主……此事回去後,倒要好生查上一查。”葉鴆離道:“自然要查,此事絕沒那麽簡單。”沉吟片刻,眸光微冷:“還有割天樓的底細,一定要摸個清楚。”“一個門派,想以消息暗殺立足,要花費多少心血與時間?你是天饞君首座,該知曉其中的艱難之處……割天樓憑空冒出,著實有些詭異。”蒼橫笛神色肅然,道:“是,屬下遵命。”葉鴆離坐在椅子裏,一雙長腿架在桌上晃來晃去,不知想到些什麽,滿臉的幸災樂禍喜聞樂見:“宋無叛此番铩羽而歸,怎麽著也得把越棲見切個十七八塊罷?這筆血債歸根到底是要算在錯刀身上的,誰讓他又騙宋無叛……這該死的大騙子。”嘴裏說著大騙子該死,眉梢眼角的笑意卻如奇花初胎明漪入神。蒼橫笛看得呆了一呆,方道:“越棲見不會死的。”葉鴆離一怔,怒道:“你說什麽?”蒼橫笛眼皮垂著,遮住目中憐惜之意,靜靜道:“公子心中明白,不是麽?宋無叛不舍得廿八星經,又是人中梟雄,觀他今日不戰即認輸,怎可能一時衝動,輕易就把越棲見殺了泄憤?”略頓了頓,終於還是說了下去:“這道理屬下明白,公子明白,宮主自然不可能不明白……而宮主今日明明勝局已定,可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何偏偏要震斷宋無叛的手掌?恐怕心裏對那越棲見,多少有幾分與眾不同吧?”葉鴆離沉默了足足盞茶時候,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蒼橫笛聽他語氣甚是冷靜,心頭微微一鬆,柔聲道:“公子,莫要再招惹越棲見了……你就當宮主多養了一條狗罷!”葉鴆離看著燭火,喃喃道:“隻是一條狗麽?”手指輕輕靠近那團暈黃火焰,有些暖,有些和煦的倦,但伸進去,卻是炙烤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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