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錯刀道:“一截斷指而已……我今日削下宋盟主的手指,明日宣之於眾,說宋盟主已是我七星湖門下走狗,不知可否?”宋無叛心中恚怒,道:“告訴你也不妨,越棲見人在辰州桑家,除卻桑雲歌等人看守著,另有袁存德貼身伺候,袁存德與袁存厚……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親弟兄,刑訊手段比其兄更勝三分,那截斷指不過區區見麵禮,蘇宮主若是喜歡……”蘇錯刀不耐煩聽下去,打斷道:“你要什麽?”宋無叛頓了頓,語氣十二萬分的成竹在胸:“明日三陣,第一陣蒼橫笛敗於華卻邪,第二陣葉鴆離殘殺馮佑之,第三陣……你輸給我。”宋無叛用意著實體貼入微,華卻邪贏蒼橫笛,實力使然,光明正大;葉鴆離自然能勝馮佑之,偏要殘殺之,正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引發眾怒;到得他宋無叛大勝蘇錯刀,必能使得群雄歸心,既解氣且實惠,北鬥盟名利雙收,聲威自然大漲,而七星湖此前種種,葉鴆離苦戰,蘇錯刀負傷,統統都成了北鬥盟登頂的墊腳石。蘇錯刀不禁輕聲一笑,道:“癡人說夢……就憑越棲見?”宋無叛一張臉本是端而冷肅的英俊,聞言嘴角生出一抹笑紋,竟有幾分詭異之感,肯定道:“就憑越棲見。”深黯夜色中,懷龍山一木一石寂靜如睡,滿山花草都收斂了香氣,空氣聞起來隻有股淡淡的土腥味。蘇錯刀沉默了不知多久,道:“好。”宋無叛早等得後背滲出一層厚重粘膩的汗來,聞言便如大病初愈,渾身一輕之餘,聲音都微微發抖了:“請蘇宮主起誓。”蘇錯刀終於忍不住,勃然怒道:“你先得起誓,還我一個好端端的越棲見,不可再傷他、折磨他!”他這一怒,宋無叛更是吃了無數的定心丸,定得腸子都快接上地氣了,當即附議:“是極!”說罷誠心誠意十足真金的立了個毒誓,諸如天厭之地棄之的套話外,額外加了身首異處死無全屍之類腳踏實地的幹貨。蘇錯刀聽罷,隻異常簡單的立誓道:“蘇某若違今日所言,他日便死於越棲見劍下。”宋無叛一愕,隨即心中大笑,連立誓都是以死在越棲見劍下為至毒之誓,什麽七星湖基業,什麽白道七席,恐怕歸根到底,都抵不上那尋常少年的一條賤命罷。蘇錯刀冰冷的看他一眼,想是無從發泄,袖中銀刀驟然出手,驚雷般掠過一株老樹,三人合抱的粗大樹身直直倒下,斷口處平滑如鏡,仿佛天生如此,沒有一絲經絡肌理突然斷裂的痕跡。這樣的刀法和內力,正是爐火純青。蘇錯刀已然離開,宋無叛兀自在看那棵樹的斷口,充溢全身的是一種微妙的悲憤與妒忌。幾乎每一代的江湖裏,都會有那麽一兩個天賦異稟的幸運兒,宋無叛心知自己雖算得天分上佳,卻絕非天生的武學奇才,卻不想這一代,得天獨厚的那個人偏偏卻是邪派的宗主。幸虧……幸虧七星湖宮主曆代都有情癖。第三十九章比武第二日,七星湖攜初戰之威,一時又是門庭冷落無人問津,待華卻邪率先挑戰登台,不少白道人士暗暗點頭:果然來了!眼下對陣七星湖,有心阻擊且有一戰之力的,唯有北鬥盟。蒼橫笛一身素色道袍,竹簪道髻,上前打個稽首,道:“在下學藝不精拳腳粗淺,還請華兄手下留情。”華卻邪知他是天饞君首座,更是陰燭龍的關門小弟子,縱然不使蠱毒之術,一身武功也非凡品,當下客客氣氣的回禮,道:“區區武學末進,請蒼首座不吝賜教。”蒼橫笛連連搖頭:“華兄劍法之精,便是我們公子都讚許不已的,在下豈敢與華兄相較?總之,還望華兄瞧著我們公子的麵子,莫要傷了在下才是。”這般未戰先示弱,石台下圍觀眾人不禁噓聲大作。華卻邪聽他一口一個我們公子如何華兄如何,心中頗有些突然成了蒼首座的嫂子的不好意思,卻更似吃了冰糖雪梨,清清爽爽又幽然曲纏的歡喜著。蒼橫笛囉嗦半晌才拔出劍來,起手便是退步而守禦。這一戰隻看得眾人直打嗬欠,紛紛痛罵這妖人難道夜禦數女渾身筋骨都軟了不成?好在不出五十招,蒼橫笛便撤劍認輸,敗得嘎嘣脆,贏他真比拍黃瓜還輕鬆,華卻邪直到回歸本派,還一臉想不開的鬱悶模樣——這樣的贏法,真叫人嘔血三升。但好歹這也算得七星湖第一敗,懷著有一就有二的美好憧憬,大夥兒紛紛表示,華卻邪這小夥兒幹得不賴,前途無量。華卻邪不傻,不會當真以為蒼首座敬重華大嫂故而敗之,忍不住低聲問道:“盟主,昨日那截手指是怎麽回事?盟主與蘇錯刀……是不是……”宋無叛打斷道:“你隻需謹記除魔衛道正在我輩便好,其餘雜事無需牽掛太多。”看一眼圓台上妖氣縱橫的葉鴆離,勸道:“有空多去和你姑父說說話,費先生為你操心不少,近日已相看好了上官家的次女……懷龍山事畢,你還是早日成親罷!”說話間,馮佑之一個燕子穿簾,雙足剛點地,便拔劍厲聲喚道:“葉鴆離,出來!”葉鴆離冷冷一笑,振衣而出,更不打話,劍一出鞘便是一招龍潭灌珠,正是大嵩陽劍的精妙招數。馮佑之麵白唇紅,自幼學的是十七路小嵩陽劍,甫出江湖便有玉麵小嵩陽之稱,本一派大好前程,不料聲名尚未鵲起,就被葉鴆離橫加折翼,此番一交上手,馮佑之白生生的一張臉森森慘白,出招盡是奮不顧身的以性命相拚。方才蒼橫笛好比吃了瀉藥,這會兒馮佑之吃的卻是春藥,舉之哉,奮之哉,昂昂若千裏之駒哉,葉鴆離卻不管他若駒還是若狗,二十招後早瞧出一老大破綻,隻一式石筍鬧林,劍尖由下而上挑,嗤的一聲,將馮佑之從膝到胯,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葉鴆離反手收劍,笑吟吟的說道:“下去罷,你實非本座之敵。”馮佑之喘息不定,頸側兩條肌肉鼓脹而出,驀的一聲虎吼,劍光霍霍,又縱身撲上。看來自己這一劍還不夠提神醒腦,葉鴆離微微一蹙眉,身法輕靈的繞了開去,待馮佑之一劍平刺,當即翻身八步趕蟬,刷的一劍,將馮佑之右臂割開一道足尺加三的血口子,若非白道眾目睽睽的盯著,已將他一條胳膊劈作兩根。鮮血一串串的瀝下,馮佑之劍交左手,瞳仁一片血紅,竟又是一招駿極於天,大有一去不複還的悲壯淒厲之意。葉鴆離大感無奈,隻得一邊避退一邊喝道:“技不如人便死纏爛打麽?這就是北鬥盟的家教?”宋無叛嘴角緊繃,濃眉皺得額心都出了一道豎紋,心中卻既喜且慰,火烘烘的熱成一團,自己畢生所求的複仇與榮譽,幾乎就要一把盡握於掌中。喝水不忘挖井人,宋無叛一瞬間甚至起了奇貨可居的念頭,不舍得將越棲見還給蘇錯刀了。台上空證大師等人互看一眼,都不甚讚同的搖了搖頭,任盡望正待開口勸馮佑之退下,一名北鬥盟弟子忙放聲道:“馮世兄數度受辱於這妖人,今日必得讓姓葉的有個交代!還請各位莫要插手!”任盡望隻得閉嘴。眼看葉鴆離迫不得已把馮佑之削成了個血葫蘆,空證大師垂眸低歎,明德真人不停感慨:“這馮佑之可真是個烈性子……可這麽著也不是葉鴆離的對手啊,懷龍山比武好歹是比武,逼得葉鴆離凶性大發的動手殺人可就糟了。”說著看向蘇錯刀,在場諸人多少要給北鬥盟些麵子,隻有他能出手解開眼下這一困局。蘇錯刀卻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靜靜的端坐椅中,一張臉猶如玉石雕成,一絲表情也無,神遊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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