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越棲見就牙癢,他開完口閉上嘴,越棲見就手癢。而定睛看著他,越棲見隻恨得連心都癢了。蘇錯刀坐在唐離身後,自然而然伸臂摟住他的腰,不說話,眼神裏的柔軟卻勝過一萬句話。唐離便仰頭往後頂了頂蘇錯刀的下巴,笑得一臉淺薄浪蕩粗鄙不堪。可他的眉目五官卻是極美極靈,精致到了不真實,長發沾著雨水,一幅青緞也似,肌膚若月之光華,便是露出的一絲半縷的傷痕,也絲毫不顯醜陋可怖,反而似相思紅線牽人心腸……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搶走蘇錯刀,調轉馬頭便要回家!越棲見反應過來之前,已脫口喚道:“阿離,留步!”硬生生將一頭猛獸鎖到心籠中,那種利爪撕心的痛與壓抑,呼之欲出。唐離亦早攢了一肚皮的氣,一勒馬韁,大怒回頭。自己原本好好的在唐一星膝前盡孝共敘天倫,唐鳳還送來了蘇錯刀替自己贏的新衣服,忙高高興興的換了給他們瞧,唐飛熊突然跑來,石破天驚就是一句:“蘇錯刀跟越宮主私奔了!”唐鳳一邊忍笑一邊義憤填膺:“這還了得?還有天理麽?還有王法麽?快快去報官!他人心就是個鐵,也有官法如爐!”唐離惡狠狠踹了唐鳳一腳,氣急敗壞的拔腿直奔出門。待飛馬趕到,三箭奪夫,好容易大獲全勝,風雨中雙雙把家還,越棲見卻還要橫生枝節,把睜眼的金剛當做閉眼的佛!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當即惡言惡語道:“越棲見!你死了的爹媽和何大哥,難道隻教會了你脫褲子撅屁股?就不曾教過你為人處世的道理?你懂不懂得……別人的情哥哥再好,那也是別人的,你爪子再長也不能碰!”越棲見抿了抿嘴唇,唇色紅得異樣,卻不顯鮮妍,隻覺淒厲,道:“阿離,你瘦了許多,碧蘿瘴與天魔解體的滋味……”唐離不耐煩的打斷道:“你嚇唬我?”越棲見柔聲道:“不是……阿離,我當日要奪七星湖,下手過重,時常為此心中難安,你莫要怪我。”唐離眼珠子從眼尾看過去,撇了撇嘴,不屑道:“越棲見,你不要這麽假惺惺的無聊好不好?天魔解體是因為我要殺你,自己心甘情願,又不是勞你的大駕把我割成這花皮瓜的模樣……你讓楚綠腰給我下毒,布局一環扣一環的厲害,我中了招,那更沒什麽冤屈可訴,你為什麽要心中難安?難道唐家堡廚房裏這會兒殺雞殺鴨的,你也要嘔血三碗做血豆腐麽?難道莊崇光被錯刀砍死,你也要給他披麻戴孝哭靈燒紙錢?”他隻修口舌不修口德,當下連珠弩發毒鏃齊飛:“當年我還用扇子肏過你,嗯,你浪得不行的時候,真可謂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剛好貼合了入行舟的藥名……當時我就跟你說,本座等著你有朝一日從嫩豆芽變成狼牙棒,扒光我一百次呢!想來也是奇怪,後來你真成了狼牙棒,為什麽卻隻說殺我,不舍得辱我了?”一雙眼剛磨好的剪刀也似嘩嘩的從越棲見天靈蓋直豁到腳底:“我明白啦,多半是因為越公子貞烈,本座用一把扇子賞了你破瓜之喜,你便識主認人,即便殺了本座也不敢亂了綱常?”“阿離猜錯了,本座不辱你,不過是因為……”越棲見手上勁力到處,傘柄內部已碎作粉末,卻微微一笑,慢慢道:“那日宋無叛對本座意圖不軌,蘇錯刀以身相替,本座感念他愛護之心,這才放過了你。”唐離哦的一聲,心頭被毒蜂蟄了一口也似,卻要問個清楚,道:“什麽不軌?”看越棲見一臉清疏玉映,知道他嘴裏不容任何粗俗的髒字兒,扭臉直問蘇錯刀:“你替他挨操了?”蘇錯刀冷著臉,嗯的一聲。唐離便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道:“沒死就好啦。”回過頭來,已是正氣凜然,道:“越公子你真是大驚小怪……錯刀打小兒就是崇光床上混過來的,操人操得多了,被人操個一兩回也不要緊,至於替了你什麽的,宋無叛眼睛又不瞎,有錯刀放眼皮子底下,他對你這堆糠不軌做什麽?圖個雪中送炭的好名聲麽?”言罷深感雪中送炭這個詞用得好,自己繼智勇雙全德貌雙全後,竟又開始踏足文武雙全的康莊大道了!越棲見眼睫微垂,聲音不大,卻有水流石穿的堅韌,笑道:“你不肯信也由得你,我隻告訴你罷了,當日我一劍穿胸傷了錯刀,騙他內力奪他宮主位,如此境地,他還是舍不得別人碰我一根手指,甘願以身相替……我與他牽絆之深相知之真,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敢細想……”傘下麵容沉靜溫文,眸子卻亮得猶如妖魔藏身其中:“你與他十多年的相處,自幼的情分,抵不過我與他幾麵之緣,我能從你身邊將他奪走一次,必然還能奪第二次……錯刀心口有我留的一道劍傷,一輩子也消不掉。你畫出一條龍須尾俱全,但點睛一筆永遠是我。”“阿離,我真可憐你……你不妨問問蘇錯刀,他剛剛與我做了什麽約定。”唐離清淺的眸色略變深黯,有一閃而逝的不安,隻道:“他與你無論做什麽約定,都不會負我。”看他二人縱馬而去,越棲見大笑著扔開了傘,雨水淋下,卻如吞了一口滾燙濃稠的湯,胸臆之間,既痛,但更痛快。蘇錯刀待唐離愛逾性命,更不舍得將他置於任何危險,必會瞞下這九死一生之約,唐離為這一個瞞字,卻不知會生出多少傷心失落來。他們痛,自己自該歡喜。遙想來日,自己親手取了蘇錯刀的性命,又該是何等千百倍的痛心且快意? 第九十章唐離一言不發,拚命打馬飛奔,一路直馳進了同笑居,隨即翻身跳下馬背,更不理會蘇錯刀,蘇錯刀一把拉住他:“為何不問我?”唐離臉頰緋紅,似憤怒之極:“我……”蘇錯刀忙打斷道:“我與越棲見約定,他不毀七星湖根基,將來我便不殺他,交給蘇小缺看管,畢竟蘇小缺也曾求我饒他性命,謝師與蘇小缺的隱居之地,就在江渚城豆子鎮,街頭第三家的葫蘆坊酒肆。”唐離兩腳輪流離地跳著,卻忍不住笑道:“交給蘇小缺?謝天璧才不會留著他的命,多半趁蘇小缺一眨眼,就偷偷把他殺了埋起來。”蘇錯刀沉吟道:“謝師的品行……確實算不得十分純良。”唐離一邊跳腳,一邊喘氣:“那你就是要借謝天璧的刀殺越棲見?”蘇錯刀搖頭,道:“做弟子的,哪能讓謝師為我操心?長安刀既已傳與我,越棲見的命,何勞謝師費神?”唐離嗯嗯兩聲,甚是滿意,卻用力掙開蘇錯刀的手,撒腿還要跑。蘇錯刀不禁微含怒色:“我都告訴你了,你還火燒了尾巴隻顧跑做什麽?”唐離大急,恨不得去咬他的手,眼睛裏浮著汪汪的兩潭水:“我在阿爹那兒喝多了茶,又急著去捉你的奸,都沒空去茅房……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尿你手上了!”蘇錯刀一怔,卻笑著伸手過去,輕輕捏了一把,又在他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唐離齜了齜一嘴的糯米牙,在他頸側狠狠咬了一口,一溜煙兒的投奔五穀輪回之所去矣。蘇錯刀立在原地靜候著,嘴角含笑,目中星芒融化也似的漾開,有這樣一個人可以等,就是最好的時光。見唐飛熊從屋裏緩步而出,便招呼道:“小姑姑。”唐飛熊細長的眉高高的挑著,聲音裏卻有溫和之意:“為什麽騙阿離?”